第十五章(第10/10页)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是穆卢干。”

“他和迪帕的军队在一起。”

“进步,”那激昂不稳的喊话声还在继续,“现代生活……”然后,从西尔斯罗巴克公司说到拉尼和库特·候弥大师,“真理,”声音在尖叫,“价值……纯正的精神……石油。”

“快看,”苏茜拉叫道,“他们已经拐进合成区了。”

透过两丛竹子的间隙,只见一队车灯照射在荷花池里石雕佛像的左脸上,喇叭里的声音又提到天佑可期的自由,停了一会儿就继续向前开了。

“我父亲的王座,”扩音器把喊话声无限放大,“与我母亲祖辈的王座联合起来,两个姐妹国携手共进,走向未来……当以此命名——壬当和帕拉联合王国……联合王国的第一位首相就是,伟大的政治家、精神领袖,迪帕上校……”

车灯继续行进,消失在一片建筑群后,尖厉的喊话声也趋于模糊不清了。然后,车灯又出现了,声音也再次能听得清楚了。

“反动分子,”声音气急败坏地吼叫,“违背持续革命原则的叛徒……”

“他们在罗伯特医生的房子那边停下了。”苏茜拉小声说道,嗓音充满了恐惧。

喊话声结束了,车灯和发动机也关上了。黑暗——寂静的等待中,青蛙和昆虫仍在继续它们无忧无虑的独白,八哥鸟的箴言妙语仍在一遍遍地重复——“注意”“慈悲”。威尔低头望着那如火的花丛,他看到了世界的真如,也看到自己在明光中燃烧,也是在慈悲(多么显而易见呀!)中熊熊燃烧。像大多数人一样,自己曾经对这明澈的光视而不见,放弃了慈悲,而去选择忍受和遭受痛苦——廉价的地下室,污秽与孤独,近处是象征生命与死亡的芭布丝和莫莉,中间是乔·阿德海德,远处则是这个自在运转、繁衍生长、集体偏执、充满制度性暴行的庞大世界。无论哪个年代,哪个地方,都会有一个或高声叫喊或沉着弄权的鼓动家,而出谋划策的大臣中,也总会有一些丑角、小人、骗子和弄臣。人们从出生起就受到控制,从来没有自己思考的时间,集体受到蛊惑,于是就如受过训练的鬈毛狗一样顺从,去行进,去对抗,去杀戮,去赴死。然而,即使在完全不该接受“是的”为答案的这样一个世界,如此的真理却是何时何地都不会改变的——在偏执中也能发现智慧,在恶魔的信徒身上也有爱。一切的存在都可以在一棵盛开着花的树上,在一张脸上完全显现,即:总是有光,这光即为慈悲。

枪声传来,先是一声,然后就是一阵机枪的射击声。苏茜拉用双手捂住了脸,禁不住颤抖起来。

威尔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

百年辛劳的结果一夜间毁去。然而真理却不会改变——终必有苦,苦必有终。

军车一辆接一辆地发动,引擎高鸣着运转起来。车灯再次打开,一阵嘈杂的转弯声后,车队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返回。

喇叭里放着刺耳的军乐和低劣的颂歌,威尔听出来了,那是壬当的国歌。不一会儿,音乐被人关上了,穆卢干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你们的拉贾在讲话。”声音显得异常兴奋,又把先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什么进步、价值、石油、纯正精神。车队像来时一样时隐时现,声音也时有时无。飘忽的声音用最大的调门称颂着新成立的联合王国第一任首相是如何伟大。

队列爬行般地前进着,第一辆装甲车的灯光,又打到了明悟的佛像那张静静微笑的脸上,这次照亮了右侧。第一束光一瞬间就晃过去了,然后是第二束,第三束,第四束,第五束……如来就在这些光束中隐现。最后一辆车经过后,黑暗降临,然而明悟犹在。引擎的轰鸣声消失了,刺耳的称颂曲也寂寂无音了。这一切干扰都消失以后,蛙鸣声、虫鸣声、八哥鸟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慈悲,慈悲。”然后是低半个音的“注意”。

1.伦勃朗,荷兰画家,擅长用明暗画法。其肖像人物画细致入微,人物的面部表情和内心世界得到极大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