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在别处
我给内森发了电邮,他回复了:
露露,你是药吃多了吧?什么鬼?!
我又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多交代了一些细节。他的回复似乎镇定了许多。
好吧,他就是那样。还给我们留了点惊喜,哈?
莉莉已经两天没有联系我了。我有点担心,又有种小小的解脱,庆幸获得暂时的平静。我在想,要是她对威尔的家庭不再抱有童话般的幻想,会不会愿意与自己的家人多些沟通呢?特雷纳先生会不会直接给她打电话,说明原委,缓和关系?莉莉到底去了哪里?她有没有去找那个站在我门前盯着她看的小伙子?我总觉得他有点问题,问起他时莉莉那躲躲闪闪的样子,让我无法释怀。
有时,我会想起山姆。我有点后悔自己离开得那么急。说句“事后诸葛亮”的话,当时的我似乎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变得怪怪的,才那样从他身边跑开。我一直声称自己不是那种人,却总与行为相矛盾。我暗下决心,下次从疗愈小组出来见到他,一定要表现得极尽平静从容,轻松地跟他打个招呼,然后露出那种“我没得抑郁症”的神秘笑容。
工作还是日复一日。来了一位新同事薇拉,立陶宛人,一副严厉的样子。似乎无论做什么,她的脸上都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有人在附近埋了颗脏弹。理查德不在场时,她就说男人都是“脏畜生”。
早上,理查德开始了“励志”训话,训话结束时我们都得往空中挥挥手,并且跳起来,大喊一声 “耶!”我那头卷卷的假发经常会跳歪。理查德见状,总是皱皱眉,好像这是因为我做人太失败,而不是因为假发套无法戴牢。薇拉却从容淡定,她的假发总是固定在头上一动不动,也许是因为过于害怕主人,不敢掉下来。
晚上回到家,我上网查了查青少年问题,了解如何弥补周末之事对莉莉造成的伤害。但网上的文章大多在讲这个年龄的孩子荷尔蒙过于旺盛,需要发泄;却没人能告诉我,当你把一个十六岁女孩介绍给她那四肢瘫痪早已去世的生父的家人后,该怎么办。
晚上十点半,我放弃了,环视卧室一周,发现自己有一半的衣服还放在箱子里。我暗暗决定,本周要把这事解决了;又向自己保证,一定可以做到。此后便昏昏睡去。
凌晨两点半,我被一阵突然的敲门声吵醒。我踉跄着起床,抓起一支拖把,眼睛凑到猫眼跟前,心脏“突突”直跳。“我要报警!”我大吼大叫,“你想干什么?”
“我是莉莉,真是的。”我刚打开门,她就扑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脸上似笑非笑,睫毛膏花了,在眼睛周围晕开。
我裹紧睡衣,锁上门。“天哪,莉莉,这大半夜的。”
“你想去跳舞吗?我觉得咱俩可以去跳跳舞,我很喜欢跳舞。嗯,不是要说这件事。我来这儿不是为这事。妈妈不让我进门,他们把门锁换了。你信不信?”
我特别想说信。我的闹钟设的可是早上六点。我还真信。
莉莉重重地靠在墙壁上。“她连门都不给我开,从投信口朝我大吼,好像我是什么……无业游民,所以……我想可以来这儿住,或者我们去跳舞……”她摇摇晃晃地从我身边走过,来到音响前,调大了音量。我冲上前想要调小些,却被她抓住了手。“我们跳舞吧,露易莎!你得来点儿劲爆动作!别老是那么愁眉苦脸的。放松点!来嘛!”
我抽出手,冲向音量键,赶在楼下生气地向上顶楼板之前,调小了音量。待我转过身,莉莉已经消失在了另一个房间,她一阵摇晃,终于脸朝下趴在简易床上。
“哦,天哪。这床也太太太烂了。”
“莉莉?你不能就这么闯进来,然后——哦,天哪,怎么了。”
“等一下就好了,”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真的只是在你这儿歇歇脚而已,我还要去跳舞,我们一起去。”
“莉莉,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我爱你,露易莎。我跟你说过吗?我真的爱你。只有你……”
“你不能就这么倒在这儿……”
“哎呀……就打个盹儿,一会儿还要去嗨……”她一动不动了。
我碰碰她的肩膀。“莉莉……莉莉?”传来轻轻的鼾声。
我叹了口气,几分钟后,我轻轻脱掉她那双有些破旧的高跟鞋,把她口袋里的东西(烟、手机、一张皱了吧唧的五英镑钞票)掏了出来,拿进房间。我把她的上半身支起来,为她翻了个身,让她脸朝上睡好。这一切弄完已是凌晨三点,我睡意全无。因为担心她突然噎着,便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莉莉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她的脸是那么平静,褪去了机警的怒色和过于疯狂热切的笑容,闪耀着某种神秘的光辉。虽然她刚才的行为相当令人抓狂,我却无法对她发火,周六她那被刺痛了的神情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莉莉与我恰恰相反,不愿忍受伤害,不善暗自疗伤。她需要发泄,借酒浇愁,不择手段地去忘记。她比我想象中更像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