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2页)
气氛紧张得叫人无法再坐下去。缟子猛然起身走出房间。日头完全落山了,可怕的夫人从黑黝黝的房间拉门处消失时衣服发出的摩擦声,犹如蛇在草间爬行时发出的声响,使园子毛骨悚然。然而,园子那不谙罪恶的眼光,常常以正确、纯洁的心地去看待他人,因此她还没想到夫人发怒的真正原因,以为这是因为笹村疏远了夫人而使她一时感情冲动的缘故。哎,反正约好的相会时间已经过去,笹村独自一人在那寂寞的古城中苦等自己,现在是否已经回了旅馆?想到这里,她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可是现在当着夫人的面又怎能出门!她焦急地等着可乘之机,但毕竟没有勇气,直到这天夜晚十点过后一家人个个上床后了事。
园子换上睡衣钻进蚊帐,可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她想今夜无论如何得和笹村见一面,为自己的违约表示歉意,另外,为了平息夫人的愤怒,不论笹村有什么理由,也得让他明天趁早来别墅。她又起身看了看枕头下的怀表,仿佛突然间下定了决心似的,起床穿上刚脱下的衣服。她仔细地观察了四下里的动静,尤其是夫人就寝的里屋的情形,之后从可以撑肘的窗台处溜出,照旧关上套窗,撒腿朝面向大海方向的围墙处跑去。
在一泻千里、无遮无挡的月光照射下,四下里像白天一样明亮。园子穿上平日去海边时穿的草屐,一打开折门,便跑下沙山,然后一口气朝海边猛跑过去。在明亮的月光沐浴之下,茫茫的相模海滩像一块银板一样发出柔和的光辉,黑漆漆的伊豆半岛在薄绢般夜霭的笼罩下寂静地沉睡着。一二百米开外处又有一座低矮的沙山,翻过这座小山,她刚要从山对面的小路上朝小田原的街区走去时,在停放着拉上岸来的四五艘渔船的渔民小屋拐角处,突然有人从暗处发话:
“你好,常滨!是园子吧!”
“嗳!”园子吃惊地朝那儿回望去,只见美丽的白沙上映着一个男人的大黑影,接着,从小屋后面传来低声吟唱庸俗的流行歌曲的歌声,好像有两个女的。
“哟!是水泽先生啊!”
“好景色,你也在散步吗?”水泽校长站到了园子的近旁,他说,自己也是为避暑而想去箱根待一周,昨天到达小田原,为了看看这一带的古迹,已经在这儿用去了两天。他还说,受到今晚如此美丽的月亮的诱惑,在万般寂寥中请旅店的女招待陪同,第一次来观赏海岸的景色,末了又说:“我知道你也上这儿来了,所以想在明天或者从箱根回来后去拜访。”
园子已经惊慌失措,应答时竟接不上气来。水泽却满不在乎地说:“一起到那边去走走吧!”他再三注意着园子的神情。
月光照射下的园子,美得真是难以言喻,她那乌黑的密发使人感到园子的颈项经常是因为它的重量而被压斜的,夜露和月光的滋润,使黑发显得更加光泽,在阵阵海风的吹拂下,它零散地挂在白皙的脸上;她那马马虎虎穿上的单衣下鼓起的胸脯,翻飞着的衣袖和下摆,使水泽的眼睛像上次沉浸在某种幻想中时一样,变成了一股昏然、无力的清风。
“水泽先生,我嘛……因家里有事,正急着去街里呢……”
园子最终下定决心谢绝了校长的邀请,急急忙忙要离开这儿。水泽也难以强行挽留,不,大概是因为小屋黑影中女人们的笑声使得他在园子面前有所顾忌了吧。“那么再见……”说着,他告诉园子自己住在南阳馆,然后茫然地目送着园子撒腿跑去的背影。
园子跑着跑着,又增添了新的不同寻常的烦恼。南阳馆——这也是笹村投宿的旅馆呀!万一今夜自己去笹村房内的事被校长知道了呢?同一家旅馆,要是在走廊上撞上了该怎么办呢?但现在已不是因这些事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好碰运气了。在玲珑剔透的月亮下,园子边跑边恼,很快来到了南阳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