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不回家(第2/4页)

比尔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患有脑膜瘤,一种长在脑子里并会引起持续性头疼、人格改变以及情绪失控的肿瘤。他一直都没搞明白自己父亲时不时发作的暴力行为是否就是缘于这长久以来脑子里的毛病。“他得肿瘤有多久,这肿瘤又是如何影响他的行为的,我只能靠猜测了,”他写道,“遭受自己父亲的摒弃是一件让人痛不欲生的事,特别是在我还只有10来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不仅越来越将我排除在家庭成员之外,甚至都已经不认我是他的儿子了。”

弗兰克·马斯特斯和大儿子的最后一次接触是送他去新泽西州的劳伦斯维尔学校,一所位于普林斯顿和新泽西州首府特伦顿之间的寄宿学校。弗兰克·马斯特斯年轻的时候也上过预备学校,但是决定送走比尔的人是伊斯塔布鲁克斯·马斯特斯,她希望以此帮助自己的儿子逃离丈夫的魔爪。比尔的大伯母萨利·马斯特斯为了答谢比尔爷爷当年慷慨地借钱给她在纽约多布斯码头创立私立女子学校,这次主动承担了比尔的学费。于是,14岁的比尔离开了位于堪萨斯城的家,在父亲的陪同下坐上开往劳伦斯维尔的火车,开始了漫长的旅程。他们中途在纽约逗留了一会儿,父亲带他去了最有名的餐馆,还带他去看了人生第一场百老汇演出。在大城市度过的这个周末令比尔非常开心,父亲的宽宏大量让他感到震惊。“但我始终隐隐约约觉得,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了。”事后他回忆道。

在火车开往特伦顿的路上,弗兰克·马斯特斯履行起作为父亲的另一个职责: 传授儿子一些关于性爱的常识。弗兰克开口说道:“你知道,夫妻两人会一起做一些别人都无法理解或知晓的私事。”儿子全神贯注地听着,而他则是满脸通红、额头冒汗。同车厢的一位母亲立马带着女儿转过头去,并暗示弗兰克,他的谈话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弗兰克未去理会,继续着自己的话题。长大后的比尔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说道:“他跑题跑得一塌糊涂,还大声地坚称自己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停地表达着自己关于力量和感觉的信念。直到如今,我依旧不知道当时他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

到达劳伦斯维尔之后,弗兰克·马斯特斯带着儿子游览了一圈自己所熟悉的旧地之后,两人一起来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和他们简单地聊了聊,并祝愿比尔在新学校里一切顺利。在返回堪萨斯城之前,弗兰克·马斯特斯给儿子买了人生中第一份冰激凌圣代——一种冰激凌加糖果的调制品,有点像他自己年轻时喜欢吃的那一种。“我以为冰激凌圣代是他向我抛出的橄榄枝,”比尔在回忆录中写道,“谁知道,我大错特错。”相反,他们到了火车站之后,弗兰克·马斯特斯站定,告诉自己的儿子,他被遗弃了。有了伯母萨利承担他接下来4年的费用之后,他宣布:“我觉得我对你的责任已经尽完了。”作为父亲,他会寄一些钱给比尔,圣诞节也可以让他回家,但仅限于此。他警告儿子说,不要向母亲或其他亲戚求助。“你是时候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弗兰克对自己年幼的儿子说完这句话后,再见也没说一声就转身离去了。那一晚,比尔不停地哭泣,最后在泪水中睡着了。

在劳伦斯维尔,年轻的比尔坚忍地学会了自力更生。他参加足球之类的各种体育活动,没日没夜地泡图书馆——直到上了大学以及医学院之后,他依旧如此。他总是声称:“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所以不得不努力学习,才能勉强通过考试。”在劳伦斯维尔,比尔和其他男孩相处和睦,其中包括卡尔顿·佩特,他的父母邀请比尔到他们纽约的家里一起过感恩节。敏感的佩特太太很快就看出了这个年轻男孩所遭受过的伤害。比尔后来回忆说,“当她问及关于我父亲的情况时,我向她彻底敞开了心扉。讲完关于我的那些遭遇时,我俩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父亲寄来了一封信,里面还有一笔足够支付往返特伦顿和堪萨斯城旅费的现金。尽管如此,他不在家期间,家里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比尔在回忆录中说:“在我回家过圣诞节的时候,父亲对我几乎是视而不见。”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比尔还是像母亲担心的那样,宣布圣诞节的第二天就启程离开——不在家过他12月27日的15岁生日。数年之后他愤愤不平地解释说:“我只是觉得,作为报复,将来我也不会赡养他。当他说家里不会再资助我的时候,我就开始接受了他丢给我的残酷考验。”

伊斯塔布鲁克斯·马斯特斯劝儿子赶紧忘了这个念头。在比尔的父亲出去工作的时候,他们促膝长谈了一番。比尔说:“她试图想要为父亲开脱,却又找不到一点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他对我的暴行和态度。”比尔非常同情自己的母亲,在他看来母亲简直就是父亲嚣张跋扈的世界里一个活生生的囚犯。在比尔眼里,自己的母亲就是两种女人的合体。在儿子面前,伊斯塔布鲁克斯·马斯特斯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母亲,勤勤恳恳、劳劳碌碌,给孩子最好的关心和照顾。另一方面,用比尔的话来说,她是“父亲的妻子”,一个契约用人,一个没有自由思想的女人,总是由别人告诉她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尽管母亲不停地恳求,终究还是没能劝和父子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