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理查德,来喝香槟!”有个姑姑大声叫着。她锦缎连衣裙底下的腹部肥胖,看来好像另一个胸部一样臃肿。

“不用了,”理查德回答道,然后用俄语补充了几句话。特芮丝每次看到理查德和家人在一起,就觉得其中一定弄错了,理查德一定是个孤儿,或被偷换的小孩,放在门前台阶上,然后这家人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他弟弟史蒂芬站在门口,两人的蓝眼睛是一样的,但史蒂芬甚至还要高一点,比较瘦。

“什么屋顶?”理查德的母亲尖声问道,“这个屋顶?”

有人问他们是不是要在屋顶上放风筝,可是他们家的屋顶上面不能站人,理查德的母亲放声大笑。然后狗也开始吠了起来。

“我要替你做一件那种连衣裙。”理查德的母亲对着特芮丝喊,好像要提醒她似的摆动着手指。“我知道你的尺寸!”

他们在客厅用卷尺量过她的尺寸,就在唱歌和拆礼物的间隙,有几位男性也在帮忙。桑姆科太太用手环抱着特芮丝的腰,特芮丝则突然抱住她,在她脸上用力吻了一下,嘴唇陷入那片柔软的上了粉的脸颊。特芮丝亲下去的那一刻,在她手臂猛然一抱之际,特芮丝是真心喜欢她的,也知道这份真心的喜爱,会在她松开手的时候也随之消失隐没,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

她和理查德终于自由了,终于独处了,两人走在人行道上。特芮丝想,就算他们结婚,情况也还是一样,他们还是会在圣诞节前来探望他的家人。就算理查德以后老了,他也还是会放风筝,就像他祖父在公园放风筝一样,放到他去世为止。理查德是这样告诉她的。

他们搭地铁到了公园,走到光秃秃的、没种树的小坡上面,两人已经来过这里十几次了。特芮丝环顾四周。在底下树林边的平地上有些男孩在踢足球,除此之外公园看起来安静平和。理查德说风不大,几乎没有风,天空是一片浓重的白色,像是要下雪一样。

理查德嚷了几声,又失败了。他想要用跑的方式让风筝飞起来,特芮丝手臂环绕着膝盖坐在地上,看着理查德把头抬高,每个方向都试试,仿佛他在空气中丢了什么东西。“风在那里!”她起身指给理查德看。

“对,但并不稳定。”

理查德迎风施放风筝,风筝拖着长长的线摇摇欲坠,然后突然急速上升,仿佛有东西把它弹上去一样。风筝画了一个大弧形,接着朝另一个方向攀升。

“有风了!”特芮丝说。

“对,但风速很慢。”

“真扫兴!让我拿风筝线好吗?”

“等我飞高一点。”

理查德摆动长长的双臂,想把风筝拉高一点,但风筝还是在冰冷凝滞的空气中留在原处。教堂金色的圆顶从一边摆到另一边,仿佛整只风筝都在摇头说:“不要。”软绵绵的长尾巴愚蠢地跟在后头,重复那个“不”字。

理查德说:“只能这样了,不能再放线了。”

特芮丝的目光盯着风筝,风筝稳定下来,就像一张教堂的画,贴在厚重的白色天空上。特芮丝想,卡罗尔可能不喜欢风筝,她对风筝不感兴趣,她只会看一眼,然后说这样很蠢。

“想不想拿风筝线?”

理查德把缠着线的棍子塞到她手中。她站起来,想起昨晚她和卡罗尔在一起时,理查德正在做风筝,所以没有打电话给她,也不知道她不在家。要是他打了电话,他就会问这件事,而第一个谎言就会出现。

突然之间,风筝不再停滞,开始猛然飘动,往别的地方飞。特芮丝赶快转动手里的棍子放线,在理查德的眼前尽可能把线放长,但风筝飞得仍然很低。现在风筝又停了,固执地动也不动。

“拉一下!”理查德说,“让风筝往上飞。”

她照做了,就像玩弄着一条很长的橡皮筋一样。现在线这么长、这么松,她只能扯线让风筝晃晃。她一直拉、一直拉、一直拉;然后理查德过来把风筝线接了过去,特芮丝的手还拉着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臂上的一块小肌肉在颤抖。她在地上坐下来。她没有征服风筝,风筝没有照她的意思去飞。

“说不定线太重了。”她说。可是那是一条新的线,就像虫一样柔软、洁白而粗大。

“线很轻,你看,现在风筝飞起来了!”

风筝急速地往上攀爬,似乎突然间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找到了逃脱的意愿。

“放线!”她大喊。

特芮丝站了起来。有一只鸟飞过风筝下面。她盯着越来越小的长方形风筝,一直把线往后拉,就像船只飘动的帆一直往后拉一样。她感觉到这只风筝在此时此刻,代表了某种意义。

“理查德?”

“怎么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理查德弯着腰,手往前伸,好像在冲浪一样。“你恋爱过几次?”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