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6页)

“谢谢。”特芮丝从他手上接过圣母像,把它拿起来要放回原位,但又迅速松手,让圣母像摔在地板上。

“小芮!”

圣母像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不用管它。”她说。她的心跳得很快,好像在生气或打架一样。

“可是……”

“去他的!”她一边说话,一边用鞋子把碎片推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理查德用力甩上门离开了。

特芮丝想,这是因为安德罗尼奇那件事还是因为理查德?大约一个小时以前,安德罗尼奇先生的秘书打电话来告诉她,安德罗尼奇先生决定不雇用她了,而是雇用了一个费城本地的助理。所以她和卡罗尔旅行结束后,就不用去做那份工作了。特芮丝低头看着破掉的圣母像。里面的木头真的很好看,木头沿着纹理,非常整齐地裂开来。

卡罗尔那天晚上仔细问了她和理查德的谈话,卡罗尔这么担心理查德有没有受到伤害,令特芮丝觉得有点不太高兴。

“你还不习惯考虑别人的感受。”卡罗尔直言不讳地说。

今晚卡罗尔让女佣放假,所以她们在厨房准备晚餐。

“你为什么认为他不爱你?”卡罗尔问。

“或许我只是不了解他爱我的方式,但对我来说,那不像是爱。”

晚餐吃到一半,讨论到旅行时卡罗尔说:“你根本不应该告诉理查德。”

这是特芮丝第一次告诉卡罗尔她和理查德在餐馆的对话。“为什么?难道要我骗他吗?”

卡罗尔不吃了,把椅子往后推,站了起来。“你太年轻了,没办法了解你自己真正的想法,也不了解自己在说什么。没错,在那种情况之下就是要说谎。”

特芮丝也放下叉子,看着卡罗尔拿了根烟点燃。“我必须跟他道别,而且我也跟他道别了,我已经这么做了,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卡罗尔打开书架底部的镶板,拿出酒瓶,倒了一些威士忌到空玻璃杯里,然后把镶板用力关上。“你为什么要‘现在’和他分手?为什么不是两个月前,或两个月以后?还有,为什么你要提到我?”

“我知道,我认为他很困惑。”

“很可能是这样。”

“如果我只是干脆不再跟他见面……”她的话还没说完,她想说理查德无法察觉她的心思,说他在监视她,但她不希望把这些事告诉卡罗尔。此外,她还想到理查德的眼睛。“我觉得他会放弃,他说他无法跟你竞争。”

卡罗尔用手敲着额头。“没办法竞争。”她重复特芮丝的话,然后回到桌边,从她的玻璃杯里倒了些水掺入威士忌中。“说得真对。把晚餐吃完。我不知道,我可能太小题大作了。”

但特芮丝一动也没动。她做错事了。就算她做了正确的事,她也无法像卡罗尔让她快乐一样,让卡罗尔快乐。这种想法之前已经在她脑海里转了一百次了。卡罗尔快乐的时候不多,特芮丝也感受这些罕有的时刻,而且珍藏在心里。卡罗尔有一次在整理圣诞装饰的时候显得很快乐,那次卡罗尔把一串天使重新折叠起来,夹在书里。“我要留着这个东西,”她说,“有二十二个天使保护我,我不会输。”特芮丝看着卡罗尔,虽然卡罗尔也看着她,但那是透过横阻于两人面前的薄纱看到的。特芮丝常常见到那片薄纱,在她们之间隔开一整个世界。

卡罗尔说:“我无法竞争,这只是一种台词。人们常常谈到经典,这种台词才真是经典,一百个不同的人可能会用同样的字眼。母亲有母亲该说的台词,女儿有女儿的,丈夫和爱人也有他们的。这是重复上演的戏码,只是演员不同。特芮丝,他们说戏剧是怎么变成经典的?”

“经典作品,”她的声音听起来既沉闷又紧张,“经典作品处理的主题,就是人类的基本处境。”

特芮丝醒来时,阳光洒满了她的房间。她又躺了一会儿,看着如水波般的阴影在暗绿色的天花板上漾开,听着房子里其他地方传来的声音,看着她的上衣挂在五斗柜旁。为什么自己在卡罗尔家里还是这么懒散呢?卡罗尔不喜欢这样。车库后断断续续传来小狗的吠叫,昨晚有个令人快乐的小插曲,那就是琳蒂打来的电话,当时是晚上九点半,琳蒂刚参加完一个生日宴会。她在电话里问,能不能在四月自己生日时举行一个生日宴会,卡罗尔说当然可以。琳蒂来电话之后,卡罗尔整个人就不一样了,还开始谈起欧洲,还有拉帕洛夏天的情景。

特芮丝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子抬高,靠在窗台上,身体紧绷着,抵挡外面的寒风。从这扇窗看出去的清晨景象与别处都不相同,阳光洒在车道后面的圆形草地上,像散落的金针一般。潮湿的树篱叶子上也有点点阳光,天空则是清新纯正的蓝色。她看着车道上,那天早晨艾比站着的地方。她也看见树篱外冒出的一小块篱笆,标志着草坪的终点。冬天已经把绿草变成枯干的褐色,但整片大地看起来还是像在呼吸一样,而且朝气蓬勃。以前在蒙克莱尔的学校也有树林和围篱,但那片绿色始终无法跨越红砖墙,也染不上学校的灰色石头建筑(医务室、柴房、工具间),使得每年春天的绿色看来都暮气沉沉,饱经风霜,由这一代的孩子传给下一代,就像教科书和制服等学校用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