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5页)

特芮丝停下来,然后站起来,慢慢走到她的写字桌前。是的,她能理解卡罗尔寄这封信给她的原因,因为卡罗尔爱她的孩子,更甚于爱她。也因为这样,那群律师才能够打击她,强迫她做出他们希望她做的事。特芮丝不敢想像卡罗尔被迫做出决定的样子,但这种光景就出现在卡罗尔的信中。特芮丝知道,卡罗尔投降了。有一瞬间,她有种古怪的感觉,认为卡罗尔只把自己的一小部分投注在她身上。她也因此突然觉得两人密切相处的这一个月时间,就像一个巨大的谎言,裂缝产生,世界倾覆。但接下来她又不相信事情是这样的。不过事实俱在,卡罗尔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小孩。她盯着桌上理查德写来的信,感觉到她想对他说的一字一句,在内心如潮水汹涌而来,这些话她从来没对他说过。他到底了解她多少?他到底了解过她多少?

……又夸大,又被低估。(她读着又一页卡罗尔的信)对我而言,亲吻以及男女床笫的愉悦,这两件事情之间似乎只有程度上的差别。举例而言,亲吻并不应被低估,亲吻的价值也不能被任何人所断定。我在猜想,这些男人是不是以“自己的行为能否制造出小孩”为标准,来衡量愉悦的程度呢?如果他们的行为能制造出小孩的话,他们就有可能会认为自己可以从中获得更大程度的愉悦。我现在说的,毕竟是和愉悦程度有关的问题,但如果要争辩“冰淇淋甜筒”和“足球比赛”两者之间的差别,或者贝多芬的四重奏和《蒙娜丽莎》这件作品之间,何者能够产生比较多的愉悦,那又有什么用呢?这个问题还不如留给哲学家讨论吧。但是这些男人的心态是,我这种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是疯了就是盲了(我想,这些男人的心里面还有一点遗憾,遗憾像我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男人竟然得不到),有些人会把“审美标准”加入讨论之中,我指的当然是把这个标准加诸在我的身上。我认为如果他们真的想争论这件事的话,只会引人发笑罢了。但我没有提到的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更是没有任何人想到的一点就是,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间的亲密关系,是否有可能是绝对且完美的?这种绝对和完美,从来没有出现在男性与女性的关系之间。有些人要的,是否就是这种绝对而完美的关系呢?而其他人只是渴望男女之间善变又不确定的感情。昨天有人说,或至少暗示我说,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会让我坠入人类邪恶和堕落的深渊。的确,自从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后,我就已经深深沉沦了。事实上,如果我继续这样下去,持续受到监视,持续被人攻讦,永远无法长时间拥有一个人,到头来我对其他人的认识都只是停留在表面,那样的情况才是真正的堕落。或者说堕落的本质,就是逆着自己的天性生活。

亲爱的,我对你倾吐了这一切(卡罗尔把下一行划掉了),你对于你自己未来前途的掌控,一定比我好多了,让我成为你的错误示范吧。假如你现在受到的伤害,已经超越了你认为你所能承受的程度,假如我们之间的事情会让你(无论是现在或将来)怨恨我,那我就不应该觉得遗憾。我就是这样跟艾比说的。正如你说过的,我可能就是那个你注定要与之相遇的人,而且是唯一的那个人,你当然可以把这一切事情都置之脑后不管。但如果你心里还想着我们两人的关系,尽管现在遭逢到的失败及挫折,我知道你那天下午说的话是对的:我们的关系,不需要演变成这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真的想在你回来之后跟你聊聊,除非你认为你办不到。

你种的盆栽还在后院长得很好,我每天替这些植物浇水……

特芮丝再也读不下去了。她听到门外有一阵脚步声缓缓走下楼,穿过客厅,脚步声远去时她打开门,站了一会儿,挣扎着抑制一股直接走出这幢房子,把一切都丢下不管的冲动。然后她走过客厅,来到后面库柏太太的门前。

库柏太太应门时,特芮丝把她先前准备好的话都说出来了,也就是自己当晚就要离开。她看着库柏太太的脸,库柏太太好像没有在听她说话,只是对自己所见到的景象加以回应。突然之间,库柏太太似乎成了特芮丝自己的倒影,她就是不能这样转身就走。

“嗯,我很遗憾,贝利维小姐。要是你的计划出了差错,我很遗憾。”她说,脸上只露出惊讶和好奇的样子。

随后特芮丝回到房间开始打包。躺在行李箱底部的是折好、压平的厚纸板模型,然后是她的书。一会儿之后,她听到库柏太太慢慢走近她的房门,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一样。特芮丝想,要是她端来另一盘食物,自己一定会尖叫起来。库柏太太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