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第六章(第3/3页)

将军大吃一惊,张开两条胳臂,接着突然转身向法国人,急急忙忙地告诉他,说我差点儿立刻叫他去决斗。法国人纵声大笑起来。

“但是男爵我是不肯放过的,”我一点不受德·格里先生的笑声的影响,继续泰然自若地说,“将军,既然您今天愿意听男爵告状,愿意护着他干预这件事情,那么我谨向您奉告,至迟到明天早晨,我以自己的名义,要求男爵正式解释清楚,他跟我有纠葛,为什么不来找我本人,却去找另外一个人——仿佛我不能或者没有资格替自己负责似的。”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将军听到这几句无理取闹的话,觉得害怕极了。

“怎么啦,您还打算继续胡闹下去!”他大声说道,“但是您弄得我好苦呀,我的老天!不许您这样,不许您这样,先生,我发誓不许您这样做!……这里也有政府机关,我……我……总之一句话,以我的官衔……还有男爵……总之一句话,可以把您逮捕,押送出境,叫您不得捣乱滋事!您总该明白啦!”他虽然愤怒得气喘吁吁,但毕竟感到很害怕。

“将军,”我回答说,语气平静得叫他忍受不了,“一个人在构成违法乱纪的事实以前,您是不能把他逮捕的。我还没有开始跟男爵谈判,您还根本不知道我要采取什么方式、根据什么原则着手做这件事。我只不过要求澄清一种使我感到屈辱的看法——竟以为我是受另一个人监护的,那个监护人仿佛可以管束我的自由意志。您如此心惊胆战,实在大可不必。”

“看在上帝面上,看在上帝面上,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打消这个无聊的念头吧!”将军嘟哝道,愤懑的声音突然变成哀求的口气,还拉住我的双手。“哦,您想想吧,这会闹出什么结果来?又是一桩不愉快的事呗!您总承认的吧,我在这里做人处事要格外留神,特别是现在!……特别是现在!……啊,您不了解,您不了解我的全部境况!……等我们离开这里,我愿意再聘请您。现在我只能采取权宜之计,嗯,总而言之,那原因您是理解的!”他无可奈何地高声说道,“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

我退到门边,再一次恳请他放心,我答应他,一切都会体面地妥善解决的,说完我赶紧离开。

俄国人在国外有时候往往过分胆小,生怕人家会说什么,人家对他有什么看法,是否会失面子等等,怕得不得了。总而言之,一举一动好像自己把手脚束缚住了,一些自以为有身份的人尤其如此。他们最喜欢某种根据成见形成的固定不变的虚礼,盲目遵循,在旅馆里,在散步场所,在聚会的时候,在路上……无不如此。但是将军刚才无意间漏了出来,说他除此以外尚有一些特殊情况,他须得“做人处事格外留神”。因此之故他才突然这样小心翼翼,胆小怕事,对我说话时改变了口气,我把这当作一种情况予以注意。当然他很可能一时糊涂,明天去找地方当局,所以我倒是真的应该小心谨慎为是。

不过我其实根本不想使将军生气;此刻我倒是想把波丽娜惹得发火。波丽娜对我好狠心,自己撺掇我去做蠢事,我很想干下去,直到她自己来求我才罢休。我的小学生一般的胡闹到头来也会使她丢丑。此外,我心里还产生一些其他的感觉和打算;比如,即便我在她面前甘愿自轻自贱,那也绝不意味着我在旁人面前就是个窝囊废,当然更谈不上让什么男爵“用手杖打我”。我真想痛痛快快把他们嘲笑一通,显一显自己的英雄气概。让大家都瞧瞧,未必不行!她怕出丑,又会喊住我。即使她不喊,终究也会看到我不是窝囊废……

(惊人消息:刚才我在楼梯上碰到我家的保姆,听她说,玛丽娅·菲里波夫娜今天动身了,独自一人乘晚班车去卡尔斯巴德的表姐处。这是什么消息?保姆说,她早就在作准备了;然而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知道此行呢?不过,也许只有我不知道吧。保姆还透露给我听,玛丽娅·菲里波夫娜前天就跟将军颇不愉快地谈过话。这我明白。多半是为了勃朗希小姐。是的,我们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临头了。)

1 原文为拉丁文。

2 原文为德文。

3 原文为德文。

4 旧时德国银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