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4/5页)

“没有人能数到一百万。”奥丽薇亚郑重地说,“真要数的话,估计得花一个星期。”

“不会的,用不了那么久。”汤姆说,“要不我就跟你赌,我可以在六十秒之内数到六十。或者,等等。好吧,或许六十秒之内可以数到九十。那么,呃,计算器在哪儿?妈妈,你知道计算器在哪儿吗?妈妈,你在听吗?”

“你们这些小孩子是不是总是这么烦?”爱丽丝问。有时候,她感觉他们可以把她大脑里的所有想法都抽空。

“差不多。”汤姆说。

伊丽莎白给杰里米的家庭作业

就在肉贩们组队讨论怎么写肉贩软文(哈哈)的时候,我坐在那里,想着上一次胚胎移植的事。那是在两个星期以前。

我们的胚胎已经被冷冻保存了一年。

一个被冰封的潜在小生命。

当年我们第一次做试管婴儿的时候,我会站在胚胎冷冻仪的门边,用指尖刮下一点冰屑,然后幻想着我那些冰封的潜在小生命。他们的成长包含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们一次就冷冻了七个胚胎,它们蕴含着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巨大宝库。这个小不点可能会是个游泳健将,那个小不点可能会是个音乐天才;这个小不点可能会长得高一些,那个小不点可能会长得矮一些;这个小不点可能会变得娇羞,那个小不点可能会变得幽默;这个小不点可能会长得像你,那个小不点可能会长得像我。

我和本成天都会讨论这件事。我们会用心灵感应信号向他们传递支持。“孩子们,坚持住,”我们说,“希望你们不会太冷。”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我们渐渐不再以那种方式说话了。我们对这个过程越来越冷漠。它只不过是一种科学手段、一种讨厌的医疗流程罢了。我们甚至对这项技术已经不以为意。没错,他们能在试管里培育婴儿,确实很了不起,但是这项技术对我们没用。

这次接受胚胎移植时,我们迟到了,我们因为开车违规右转而吃了张罚单。违规右转赶时间是我的主意,本因为听了我的话而深深自责,因为我们吃了罚单,不仅没能赶时间,反而还在路上拖得更久。“你们怎么可能看不见那个标志?”警察问道。本撇着嘴,憋了一肚子的气,或许他是想说:“都是她害的!”警察开罚单的速度超乎想象的慢,仿佛他知道我们要赶时间,所以故意借这个机会来惩罚我们违章驾驶。

“我们还是回家吧,”我对本说,“反正也不会成功,这就是预兆。我们还是别浪费钱停车了。”

我想让他说些积极的话来安慰我,但是他当时的情绪也很糟糕。他说:“你这态度真积极。真积极。”他平常不喜欢讽刺人的。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算是知道,他也觉得试管婴儿不会成功了。过了一个星期,他吃着爱丽丝做的香蕉松饼,一下子对领养孩子的事情兴致很高,而那个时候,我们上一次做胚胎移植的结果都还没有出来。

那一次接待我们的科学工作者是个年轻姑娘,看起来比麦迪逊大不了多少。我们走进治疗间的时候,她绊到了什么东西,我当时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噢,你们的胚胎没了!

我坐在椅子上,两腿优雅地分开,等着那根巨型针头。那位科学工作者说了些什么,我们都没有听清楚。

“那儿就是你的胚胎。”小姑娘又说了一遍,她面露尴尬之色。也许这是她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从投影屏上可以看到我们未来的小宝宝。

它看起来跟我们之前的胚胎毫无二致。就是一堆泡沫。一个放大版的水滴。

我懒得一惊一乍,懒得说出“哇,好神奇”之类的话。我也懒得记住眼前的影像,以便日后可以跟孩子描述它:“乖孩子,你还是个胚胎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啦。”

那次给我们做胚胎移植的医生我不认识。我相熟的那个医生去了巴黎,她女儿嫁给了一位法国律师。现在这位医生是个男人,长了张严肃的马脸,让我想起了我们的税务会计师,这个预兆尤其不祥。(我们从来没有拿到过退税。)原来那个医生总是畅所欲言地跟我聊天,但是现在这个男医生直到流程结束为止,一句话都没说。接着,他在B超机上向我们展示了胚胎的状态。

“很好,位置对了。”他平淡地说,仿佛我的子宫就是一台工业仪器。

在B超显示器上,我的胚胎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它就像一颗巨大的星星在闪烁。

我知道它不会闪烁很长时间。

我将目光从B超显示器上移开,看了看本,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的手看。

全都是不祥的兆头。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肉贩们完成头脑风暴后,我走上讲台,宣布我的助手莱拉会接替我上完今天的课,仿佛这就是原定计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