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他们不打算带上特纳。”波特说。
“你是不是疯了?”她吼道,“我可没想过要丢下他。做梦都没想过!”
“为什么不呢?”波特故意挑衅,“他可以自己坐火车去。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不能带他,我们就得放弃这个坐顺风车的好机会?我们没必要分分秒秒都跟他黏在一起,对吧?”
“你确实没必要,当然没有。”
“你是说你有必要?”
“我是说,我根本不会考虑把特纳扔在这里,然后跟那两个人坐着车扬长而去。那个女人是个神经质的老巫婆,还有那个小伙子——他是个活生生的罪犯、败类!如果我见到过这样的人的话。他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哦,省省吧!”波特嘲弄地说,“你竟然说别人‘神经质’。我的上帝!真希望你能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
“你爱干吗干吗。”姬特重新躺回床上,“我和特纳一起坐火车走。”
波特眯起眼睛。“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那你就跟他一起坐火车去吧。希望你们撞得粉身碎骨!”他回到自己房里开始穿衣服。
姬特轻轻敲门。“请进。”门后传来特纳美国口音的法语。“瞧瞧,真是个惊喜!怎么了?我是做了什么好事儿获得这份荣幸?”
“噢,没什么。”她上下打量着他,试图掩饰心底的一丝厌恶,“我们得单独坐火车去波西夫了。波特接到邀请,和几个朋友一起开车去。”她努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若无其事。
他看起来有些困惑。“这是怎么回事?你慢点儿再说一遍。几位朋友?”
“没错。某个英国女人和她儿子。他们邀请了他。”
他的脸色开始一点点儿放晴。现在他的高兴绝不是假装的,她注意到了。他只是反应速度特别慢。
“很好,很好!”他满脸笑容地又说了一次。
“真是个傻瓜。”看到他如此肆无忌惮地流露内心的欢喜,她暗自想道(这样不加掩饰的正常总会激怒她),“他的喜怒哀乐全都摆在脸上,完全没有任何遮掩。”
她大声说:“火车下午六点出发,第二天一早到,简直早得要命。不过他们说火车经常晚点,这对我们倒是件好事。”
“所以我们一起走,就我们俩。”
“波特到的时间要早得多,所以他可以先帮我们订好房间。现在我要走了,我得找间漂亮的休息室,真希望不用发生这些事。”
“你要那干什么?”特纳表示反对,“顺其自然就好。人算不如天算。”
她没耐性应付他的殷勤,但离开房间时她还是冲他笑了笑。“因为我是个懦夫。”她想道。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期望特纳的魔力能抵挡波特对这次旅行的诅咒。当她微笑时,仿佛对着空气喃喃低语:“我想我们不会撞得粉身碎骨。”
“啊?”
“噢,没事。我们两点在餐厅见。”
特纳是那种很难想象自己会被利用的人。因为过惯了没有丝毫反抗的称心如意的日子,他养成了极强烈和极男性化的虚荣心,奇怪的是,这种特质让他简直人见人爱。毫无疑问,他之所以这么想跟莫斯比夫妇待在一起,主要是因为尽管他锲而不舍地试图在精神上控制他们,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于是他愈发斗志昂扬,但在不经意间,他偶尔也难免暴露几分本性。从另一方面来说,尽管特纳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姬特和波特都憎恨自己无力抗拒他显而易见的魅力,所以他们俩都不承认自己是鼓动特纳一路同行的罪魁祸首。但他们也并不感到愧疚,因为他们俩都非常清楚特纳的把戏和每一个把戏背后蕴藏的目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默许了特纳的引诱。从本质上说,特纳这个人很简单,他就是无可救药地迷恋那些超过他智力理解层面的东西。他从少年时起就养成了不求甚解的习惯,时至今日,这样的倾向在他身上表现得更加明显。如果他能完全理解某个思想的方方面面,那么他就认为这玩意儿不够高级,只有那些难以彻底把握的东西才能激发他的兴趣。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兴趣也无法促使他多思考半分,恰恰相反,兴趣只会让他在直面这种思想时产生一种情绪上的满足感,让他能够放松下来远远地欣赏它。在他刚刚跟莫斯比夫妇成为朋友的时候,他一度非常尊重他们,他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因为他们不仅仅是两个普通的个体,而是专门与他心目中无比神圣的思想打交道的人。但他们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份敬意,于是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尽管他对此没有太多自信。这套新法子包括温和的挑衅、若有若无和无足轻重的嘲弄,如有必要随时可以转化为恭维,再带上几分无奈的打趣态度,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位小心翼翼照顾两个被宠坏的神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