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歌(第3/7页)

这所谓客厅,就是破布门帘后面的那块地方。老头子用一根旧的梯毯夹条[3]把炉里的火拨拨拢,用他的烟斗柄把冒烟的灯剔剔亮(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夜里了),然后又把烟斗塞进嘴去。

在他忙着这些的时候,那个已经讲过话的女人把她那包东西丢在地板上,大模大样地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两臂交叉,胳膊肘搁在膝头上,用一种大胆的挑衅姿态,对另外那两个人瞧着。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狄尔伯太太,这有什么关系呢?”那女人说。“每个人都有权利照料他自己。他向来就是这样的!”

“真的,这话挺对!”那洗衣妇说。“没有人比他更会照料自己的了。”

“那末,女人,别站在那儿呆瞪着,好像害怕似的!谁会知晓呢?我想咱们总不会彼此找岔子吧?”

“不,那才不会呢!”狄尔伯太太和那男子齐声说。“咱们希望不至于。”

“这就很好!”这女人叫道。“这样就够了。少了几件像这样的东西,谁会受损失呢?一个死人是不会的,我猜想?”

“当然不会,”狄尔伯太太说,大笑起来。

“如果他死了以后,还想保留这些东西,这个刻薄的老死刮皮,”那女人接下去说,“那末他在世的时候,为什么那样不近人情呢?如果他做人合情合理一些的话,那末在死神来打击他的时候,总会有人来照顾他,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喘气直喘到断气。”

“这句话真是说得再确切也没有了,”狄尔伯太太说。“这就是老天对他的报应。”

“我但愿这报应能够更重一点,”这女人回答说。“你可以完全相信,如果我的手能够搞到任何别的什么的话,那末这种报应一定会更重一点的。把那个包裹打开来,老乔,让我知道它能值多少钱。爽爽快快地讲。我不怕做头一个,也不怕给他们看见这件事情。我相信,在我们在这儿碰头之前,我们大家就已经很明白各人是在自己动手了。这不是什么犯罪。把包裹打开来,乔。”

但是她的朋友们都很讲义气,不肯让她先打开包裹;于是那个穿着褪色黑衣服的男子一马当先,拿出了他的掠获物。东西并不丰富。一两个图章、一只铅笔盒、一副袖扣以及一支不值什么钱的别针,就这些而已。老乔把它们一件件的仔细检验过,估一估价钱,然后把他对每件东西打算付的数目,用粉笔写在墙壁上,等到他发现已经没有东西再拿出来时,就加成一个总数。

“这是你的账,”乔说,“我不能再多给六个便士,哪怕你要把我活活煮死也办不到。第二个是谁?”

狄尔伯太太是第二名。几条被单和毛巾、几件破旧的衣服、两把老式的银茶匙、一副方糖夹子以及几只靴子。她的账也同样地写在墙壁上。

“我向来对女士们出手太松。这是我的一个弱点,也是我毁掉自己的原因,”老乔说。“那是你的账。如果你再向我多要一个便士,而且公开提出来,那我就要懊悔自己太慷慨,非削减你半个克朗不可。”

“现在把我的包裹打开来吧,乔,”头一个女人说。

乔为了打开包裹更方便起见,就跪在地上;他解开了许许多多的绳结,才拉出一大卷挺重的深颜色的东西。

“你把这东西叫做什么啊?”乔问。“床上的帐子么?”

“啊!”女人回答说,哈哈大笑,叉着两臂,身子朝前倾。“帐子嘛!”

“难道说,他人还躺在床上,你就把这些东西,连同铜圈等等,一起都拿了下来?”乔问。

“不错,我正是这样,”女人回答说。“为什么不可以?”

“你真是生来要发财的,”乔说,“你将来一定会发财。”

“我向你保证,乔,对于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凡是我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够拿到的东西,我是决不会把手缩回来的,”女人冷冷地回答。“喏,你不要把油滴在那毯子上。”

“他的毯子吗?”乔问。

“你以为不是他的,倒是谁的?”女人回答说。“没有了这两条毯子,他总不至于伤风感冒吧,我敢说。”

“我希望他不是生了什么传染病死的吧?呃?”老乔停了一下他的工作,朝上面望望,这样说。

“你不用害怕这个,”那女人应道。“如果他有什么传染病的话,我决不会那么喜欢跟他做伴,为了这点东西在他身边多逗留的。啊!你尽管看那件衬衫,把你的眼睛都看痛了,你也不会在上面找到一个破洞,或是一摊磨烂的地方的。这是他衬衫中顶好的一件,也的确是件好衬衫。要不是有我在,人家早就把它糟蹋掉了。”

“你说糟蹋掉是什么意思?”老乔问。

“当然啦,这是说把它穿在他身上葬掉,”女人笑了一声,回答说。“有人就蠢得这么做了,可是我把它又脱了下来。如果白棉布[4]派这种用场不够好的话,那它还能派什么用场呢?盖在他的身上,还是一样很得体。他不会比穿上这一件显得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