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与电话(第2/3页)

“总之,也像今天一样,Y和S子明儿三点钟来。我编一出戏曲,让你们两人变成神。”

第二天,S子穿一身浅蓝色绉绸衣裳,比我早五分钟来了。她散发出一股与平常不同的香水味儿。大海上空一片积雨云,鲜明地呈现漫天的灰白。储气罐闪闪发光。但是,眺望到的市镇上雪白的,只是新建澡堂的烟囱和大医院的墙壁。

坡布雷先生把桌上的电话挪到望远镜旁边,对S子说:

“拨一下五十七号,K医院,叫三号室的患者,就说是她家挂来的电话。”

我也从先生身旁窥视了一下望远镜——就是说在离我眼睛一尺远的前方,昨日那对男女,今天也还在接吻。护士登上了医院的屋顶花园,在女子面前略欠了欠身,就把两人带走了。

S子吓了一跳,把听筒从耳边挪开,用日语说:“她来了。”

“那么Y,你把我的话给她翻译过去,把她的话给我翻译过来吧。”先生说。于是我把听筒接了过来。

“喂,喂,谁,你是谁?”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她问是谁,是丈夫吗?”

“是你丈夫……你刚才在屋顶花园和院长的儿子接吻了。”

“是我,你刚才在屋顶花园上和院长的儿子接吻了,不是吗?”

没有回答。

“前天初次接吻,昨天和今天都在下午三点,在同一张长凳旁站着接吻了。”

“前天初次接吻……”

“你,真的是你吗?别吓唬我了,你现在在公司还是在家里?不是你的声音嘛。你现在在哪里?”

“她试图否认事实,似乎不相信是丈夫的声音。”

“我要让她信……今早我去医院探病后回家了。我把拐杖落在病房里了。”

“看见妻子品行不端,你认为做丈夫的能发出通常的声音吗?今早我把拐杖落在你的病房里了。”

“哟,拐杖……为了取拐杖你又折回病房来了?你现在在哪里呀?”

(以下用法语说的话从略。)

“即使没有折回病房,也能看见你的行为。丈夫……你开始忘却妻子是丈夫的,你也许无视丈夫的目光,岂有此理。今早我刚一回家,你就在病床上坐了起来,剪指甲,吃橙子,穿上袜子瞧了瞧脚,抹上口红,长时间地照镜子……”

“连这些……”

“我的眼睛是神眼啊。”

“不,不对。不对,你自己从来不自称‘我’。”

“那个男人,和之前住在你现在的病房里的一位小姐,也在那个苇棚下的长凳子上接吻了,后来跟年轻的护士也……那女人怪可怜的,好像是被院方辞掉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了。而你还去靠近那个男人接吻用的长凳子,真蠢啊!”

“啊!你,请宽恕……”传来了女人的喊叫声,电话戛然切断了。先生把望远镜筒稍稍移到我的面前,我从望远镜里窥见那个女子像被恶魔追赶似的,脸色刷白,跑出了医院的正门,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啪嗒一声倒了下来。

“第一幕成功……她就这样成了世界第一的贞淑夫人。”先生说着,冷冷地笑了笑。

坡布雷先生的望远镜可以观察到那家医院的入口处、药房、医务室、厨房、北侧的病房,以及屋顶花园,就像望见邻居的情况一样。而这一切,附近的人家是绝对看不见的。同时,从远处的山丘上,能望见那里的人,而这些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与用健全的双腿走路的人相比,反而能看到许多赤裸裸的人生世相……我有两种人生:我引人注目的法语弟子们和医院的人们。弟子们至今还把我当作外交官看待,因此我比医院的人生获得更多的喜悦和哭泣。那里的善与恶……然而在望远镜的扩大之下,就像神一般知晓,像神一般寂寞。借助你们的帮助,我能做出神的审判。让我们再看看第二幕吧。”

但是第二幕不是悲剧。医务室里总有个观察显微镜的医师。

“显微镜同望远镜相比,无疑又是另一种神眼。再说又是对残疾人的爱……”先生刚说到这儿,脸颊上便飞起一片红潮。

由于用药的关系,他从右耳到脸颊有一片烫伤。一个护士爱上了他。但是丑陋的他,由于丑陋而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先生让S子模仿那位护士的声音给医师挂电话。可是S子只说了“喂,喂,我,我是医院头号新护士”,话儿就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第二幕延缓到明天。”

于是,我同S子在饭店的客厅里喝茶。折回房间时,先生严肃地对她说:

“S子……我请你挂个电话,就说我答应和大学生结婚了。”

S子吓了一跳,脸颊顿时绯红,可先生却非常认真。

“喂,我有个请求。事情是这样的,我答应和一位大学生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