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至少应该尽可能地(第9/10页)

“对。逃离这个地方。”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呢?”

莎士比亚笔下的理查王枉然地喊着要拿自己的王国换一匹马[18];埃弗雷姆·尼森,在接近凌晨三点的时候,也愿意交出自己的所有遗产,以换取一天(一小时也行)内心完全自由的状态和那种自在的感觉。虽然他怀疑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不协调,甚至可能是一种矛盾,这种矛盾连一百年后将居住在我们这里的约泽尔和他那些幸福的朋友也解决不了。

凌晨五点,他和衣睡着了,一直睡到了十一点。即便到了十一点他也不是自动醒过来的:他的朋友们又回来了,陪他坐在一起,缓解他的悲痛。女人们带来了一锅一锅的炖肉,她们和男人们一道,想方设法,用关爱、温暖和情感将成为孤儿的费玛包围起来。他们一次又一次想将费玛拉扯到他们的政治讨论中去,费玛不愿意卷入他们的讨论,但偶尔也屈尊朝他们微笑一下,或是点点头。然而他却给迪米打了个电话,并且欣喜地得知:迪米对他的那些邮票和古钱币很感兴趣,如果他能和费玛成为合伙人的话。对他童年时代玩过的数百个锡兵,费玛则只字未提,他刚刚在一只抽屉里找到了这些小锡兵。这些小锡兵到时会让他的挑战者大吃一惊的。

星期六傍晚,安息日结束了,费玛突然披上父亲的冬大衣,让他的朋友们待在家里,继续守丧,自己一个人走到门外,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他许诺一刻钟之后就会回来。

明天早晨八点,他打算去位于罗梅马工业区的化妆品厂,到各个办公室看一下。反正葬礼定在下午三点,这样他就能够事先了解一些情况了。但今天晚上他自然可以做他最后一次漫无目的地闲逛了。

天空黑暗而晴朗,星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似乎第三种状态是明明白白的、不言而喻的。耶路撒冷夜晚的空气让费玛陶醉了,他忘了自己的许诺。散步之后,他没有回到朋友们身边,而是干脆不顾丧礼,决定稍事休息。终于有机会了,他干吗不独自一人把那部获得一致好评的、由让·迦本主演的喜剧影片趁首轮放映时看它一场呢?他耐心地排了二十分钟的长队,买了一张票,在电影刚开演不久之后走进电影院,在差不多是空空如也的最后几排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最初几分钟还迷惑不解,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让·迦本的片子这一轮已经放完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上映的是一部新片子。于是,他决定离开电影院,去查看一下纳哈拉特希瓦的那些漂亮又古老的胡同里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他从孩提时代起就喜爱那里,几天前的一个夜里他还和琳一道在那里走过呢。因为他感到很疲倦,也许还因为他的心情很轻松、很清净,他就一直待在电影院里,就那么坐在位子上,蜷缩在父亲的大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银幕,自言自语地问:影片中的人物彼此之间究竟为什么老要制造各种各样的痛苦和侮辱呢?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让他们偶尔地相互怜悯一下都不行呢?如果他们愿意听上一会儿的话,他不难向那些主人公解释清楚:如果他们想自在,就应该互不干扰,也不要干扰自己。还要努力行善。至少应该尽可能地。至少,只要眼睛能看得见、耳朵能听得见,哪怕是面对愈来愈强烈的疲倦。

行善,但,啥意思?

这种提问像是一种诡辩术。因为一切的一切事实上就是那么简单。他一点儿也不动脑筋地跟着银幕上的故事情节。直到最后,他的两只眼睛合上了,他在位子上睡着了。

【注释】

[1] 丁尼生(1809——1892),英国桂冠诗人,主要诗作有《夏洛蒂小姐》、《尤利西斯》、组诗《悼念》和《国王叙事诗》等。

[2] 德洛霍维茨,现今乌克兰的一个城镇,曾有许多哈西德派拉比居住在这里。

[3] 犹太葬礼尊从一切从简、迅速下葬的习俗,一般不准在安息日、赎罪日和节日举行。

[4] 十字架谷,耶路撒冷的一个山谷,因其所在的十字架修道院得名。

[5] 参见《旧约·士师记》九章。“树的寓言”说:有一时,树木要膏一树为王,管理他们,就去对橄榄树说:“请你作我们的王。”橄榄树回答说:“我岂肯止住供奉神和尊重人的油,飘摇在众树之上呢?”树木对无花果树说:“请你来作我们的王。”无花果树回答说:“我岂肯止住所结甜美的果子,飘摇在众树之上呢?”树木对葡萄树说:“请你来作我们的王。”葡萄树回答说:“我岂肯止住使神和人喜乐的新酒,飘摇在众树之上呢?”众树对荆棘说:“请你来作我们的王。”荆棘回答说:“你们若诚诚实实地膏我为王,就要投在我的荫下;不然,愿火从荆棘里出来,烧灭黎巴嫩的香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