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2/2页)
孩子要是吵夜,米海尔就把他抱起来,在屋子里来回溜达,从窗前到门口,再从门口到窗前,在孩子耳边叨咕着自己必须记住的东西。夜里,我在似睡非睡时听见一些模糊不清的词语:泥盆纪、二叠纪、三叠纪、陆界、铁陨圈。有一次做梦,梦见希伯来文学教授正在赞赏作家门德勒的语言综合能力。教授对我说:“格林鲍姆小姐,你能迅速形容一下环境的内在模糊意义吗?”我梦见这位老教授竟然朝我微笑。这笑容温柔、友好,像是爱抚。
在那些夜晚,米海尔写了一篇长论文,论述在地球起源问题上水成论者与火成论者之间由来已久的冲突。这一争端先于康德-拉普拉斯星云理论。我发现“星云理论”一词是那么引人入胜。
“地球究竟是怎样形成的?”我问丈夫。
米海尔只是微笑,好像我只希望他以微笑作答。的确,我不期望有什么答案。我不再问了。我病了。
1951年夏天,米海尔告诉我,他梦想扩展论文,作为独创性研究的一个部分在几年后发表。他问我是否可以想象得出他的老父到那时该有多么高兴?我找不出鼓励的字眼。我退缩了。在精神上退缩了。仿佛在海边丢失了一件珍宝。在一片淡绿的暮色中,我迷惘了很长时间。痛苦、绝望、噩梦日日夜夜伴随着我。我几乎未曾注意到米海尔的黑色眼袋。他的确极其疲倦。他得手持我的粮本排上几个小时的长队,领取供给哺乳妈妈的免费食品。他毫无怨言,像平时一样干巴巴地说着笑话,说这食品该发给他,因为实际上是他在喂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