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光和七年,颍川阳翟郊外,三三两两的文士趁着秋日出游,或谈论政事,或探讨文章,甚至还有及笄女子跟着家人出行游玩,端的是一片祥和之景。

空地上铺着各种席子,文士们说到兴头上便拿起身边备好的酒水,酣饮之下写诗作赋在此时最为平常不过了。

临溪的一间亭子中,因为四周阴凉所以注意到的人并不多,便是有人想要来这儿,看到亭子中备好的酒器草席也知晓这是被别人占下的地方了。

此时,亭子旁边站着的男子一袭青衫风流,墨发上并不是常见的玉冠,而是被一枝不合气节的桃花枝挽住,眉眼间带着笑意,只一眼看去便如同春风拂面般沁人心脾。

此人正是在这汉末生活了二十年的荀玉,或者说——荀彧。

当年初来之时万事不知,只知晓家里是世家大族,规矩礼仪皆是极好,“玉”与“彧”同音,他也没多想,长歌门本就是注重礼仪之地,只是成年的灵魂被拘束在小孩子的身体之中让他颇为不适应罢了。

直到后来,偶然间知晓自己名为荀彧,他才终于恍然大悟,知晓那些隐隐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荀彧,颍川荀氏,汉末大族,对于一个从小跟随张九龄学习文治的长歌门弟子来说,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若是被师父知道,怕是要将《后汉书》《三国志》等书放在一起抄上十几遍了。

祖父荀淑,父名绲,如此明显的信息摆在面前,他竟然还一直以为家中只是普通氏族,这实在让他一个以向来以记忆力自豪的长歌门弟子无地自容。

最初知道身份之时,荀彧的确迷茫了好久,就算他接受能力极强,也无法一下子将自己代入那个史书上惊才艳艳却悄然落场的荀令君。

官至侍中,守尚书令,封万岁亭侯,最后却在寿春忧郁成病而亡。

一个面对吕布叛乱而保全兖州三城,奇谋扼袁绍于官渡,险出宛、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奇袭荆州之人,最后却忧郁而亡......

在大唐之时荀玉无父无母,是张九龄将他捡回长歌门并抚养长大,名字也是师父想了许久才定下的。

荀彧,荀玉,师父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一心为民之人,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成了那个被师父用来给他当目标的人。

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荀彧对周围的关注便多了起来,即便当时还只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在几位兄长念书的时候他也会巴巴的凑上去,只为了确认这到底是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东汉年间。

长歌门弟子心中皆有匡扶天下之心,大唐盛世的繁华看久了,陡然到了这么一个君王色令昏庸的年代,若说心中没有什么打算那是假的。

读书为了报效国家,习武为了打抱不平,长歌门弟子虽受儒家思想教导,但也不会被儒家教条所拘束,在江湖上待久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没那么重要了。

到底是跟在张九龄身边长大的,官场中的汲汲营营荀彧再清楚不过,家中不肯让他过早接触政事,荀彧也不急,该来的总会来,过于急躁反而容易出错。

男子二十冠而字,荀彧按部就班在长辈兄长的看护之下终于在去年迎来了加冠礼,随之而来的便是与史书记载无异的黄巾之乱。

外戚专政,宦官专权,家中长辈大多在朝堂之上,荀彧对这动荡的天下看的清,却也依旧无可奈何。

现在大乱才刚有些苗头,那些之后崭露头角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他不过一普通世族子弟而已,现在过于关注反而让人起疑。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已经千疮百孔的天下,岂是一两句口号便能变得大吉?

眸中笑意散了些,荀彧将脑海中的杂乱念头甩开,只是久等却不见人来,叹了一口气便摇头回到亭子中去了。

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一张碧色长琴,形制与时下大家所制之琴略有不同,但是看上去却别有一番韵味。

八音之中,弦音为首,众器之中,琴德最优。

此琴名流音,和荀彧在长歌门之中用惯了的长琴一般无二。

长歌门以书院之中万卷书闻名,若宇内清平,他们可琴歌剑气笑傲山林,若恰逢大乱之世,他们亦当有心为民,力挽危亡。

也不知道人都干什么去了,独自倒了杯酒水,荀彧慢慢饮着,心思早已不知飞到了哪儿去。

他那大侄子可不是喜欢迟到的人,难道出什么事情了不成?

心下有些担忧,坐了一会儿之后,荀彧看着四周备好的酒水茶点,让仆从在这儿看着然后起身准备去看看大侄子如何了。

荀氏一族人员不少,大兄荀悦因父早亡而在颍川族地成长,荀彧记事不久后大侄子荀攸也到了颍川,虽然荀悦对他们极好,但是到底年岁在那儿放着,课业也远比他们繁忙,因此平日里荀彧也多是和荀衍荀谌荀攸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