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一章(第3/3页)
坐了好一会子,康熙低声对李德全说:“都退下!”我们忙静静快速地退了出来,只留李德全在内伺候。出了门,看见各位阿哥都已得了消息在外头候着,神色担心焦急中夹杂着忧伤。看我们出来,都拿眼睛瞅着我们。我回身对玉檀等宫女吩咐道:“万岁爷虽说让我们退了,但晚间还是要有人在近旁听吩咐,今日晚上我和玉檀就在外面守着,其余人都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来听差!”她们应了声后都静静退去。
王喜也只留了自己和另一个太监在外面听候差遣,剩下的都打发回去歇着。我和王喜默默对看了几眼,他立在我身边小声问:“这些阿哥们怎么说?”我想了想说:“现在进去请示,只怕是不可能的,不如让他们先散了吧。若有事情,再打发人去叫。”王喜琢磨了会子,点点头,上前几步,躬身道:“太子爷,贝勒爷,各位阿哥,皇上已歇下了,各位这就先回吧!若有事情,小的自会通报。”各位阿哥彼此互相看了几眼,一时都有些拿不定注意。四阿哥和十三都朝我探询地看过来,我避开四阿哥的视线,只朝十三微微颔了一下首,十三遂看着太子爷说:“我们还是回去歇着吧!明日皇阿玛跟前还要人伴驾呢!”四阿哥点点头,正要举步而行。太子爷却盯着王喜诘问道:“李德全呢?让李德全出来回话!”
我一惊,觉得太子爷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李德全一直近身服侍康熙,很得康熙信赖,为人也一向公正宽厚,这宫里宫外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当面却都是‘李公公’‘李谙达’的叫着。今日太子爷竟然当这么多人的面直呼其名!
王喜也是一呆,想了想,陪笑回道:“我师傅正在伺候皇上,恐怕不得空。”太子爷冷哼了一声道:“不是说皇阿玛已经歇下了吗?既然已经安歇了,他出来说两句话又有什么打紧?”王喜愣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回话。转头看我,我向后缩了缩身子,朝他皱了皱眉头,表示无可奈何。我可不想现在和太子爷扯上任何关系。
王喜只得转回头,想再劝几句,可话未出口,太子爷一面提步向前走着,一面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奴才倒底在搞什么鬼?”两边的侍卫忙把他拦在了门外,他呵斥道:“让开!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谁?”侍卫却绝不肯让路,众位阿哥都有些动容,忙上前半真半假地劝太子爷。
正在喧闹,李德全拉开了门,康熙神情憔悴地看着众位迅速沉默着跪倒在地上的阿哥,疲惫地道:“让随行文武官员都过来!”王喜忙应喳,匆匆跑了。
康熙神色死寂,定定瞅着太子爷,太子被看得满脸惊惶,低垂着头,伏在地上,纹丝不动。一会的功夫,此次随行的文武官员已都到齐,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康熙慢慢巡视了一圈,最后眼光仍落在了太子爷身上,他痛心愤怒哀伤地盯了太子半晌,最后一字一顿地沉声道:“胤礽不听教诲,目无法度,朕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的宏业!”话未完,泪已流了下来。底下的大臣只知道磕头,再三奏请:“皇上请三思!”康熙缓缓开始历数胤礽的罪状:
二十九年,朕在亲征噶尔丹的归途中生了病,十分想念皇太子胤礽,特召他至行宫。胤礽在行宫侍疾时毫无忧色;朕已看出皇太子无忠君爱父之念,实属不孝。
胤礽对十八皇子胤祄之死,无忧痛之色,毫无兄弟友爱之情。
胤礽平时对臣民百姓,稍有不从便任意殴打,其侍从肆意敲诈勒索,仗势欺人,激起公愤。
……
康熙一面落泪,一面痛述着,最后竟一时气急攻心,再加上几日来的伤心,昏厥过去。全场又是一片忙乱,请太医的,叫皇上的。最后,康熙缓缓醒了过来,却再无精力说什么,只是吩咐让大阿哥领人先把胤礽看管起来,然后挥手,让大家全部退下去。
我默默立在外面,心里也是一片哀伤,这个结局我早已知道,这在当年对我而言,只是打发闲余时间的一个故事而已。甚至当时我觉得康熙在太子事件上处理得很是不明智,明知道胤礽不堪大用,却总是举棋不定,反反复复。如果他能早日下定决心,也不至于出现‘九龙夺嫡’的惨烈情景。
如今亲眼目睹,不知是因为在康熙身边服侍久了已有感情,还是感受到康熙心中作为父亲对胤礽的偏爱,以及现在的心痛无奈愤恨,只觉得康熙的落泪深深震撼了我,作为一个皇上,他也许没有处理妥当,可作为一个父亲,无可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