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彩装的军吉普跑在龙阳路宽阔的大道上,超过了一辆又一辆的重型卡车。我站起来跟押车的宪兵行军礼,神气活现。他们有的回礼,有的神色冷峻。

  “别太嚣张。”开车的宪兵说。

  “没事儿。”我坐下来,舒舒服服靠在座椅靠背上。

  运气不错,我遇上宪兵那边一个熟悉的少校蒋黎,以前一起打过牌的,他答应带我一程。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心里一个小东西蹦达了一下。打开手机来,是林澜回过来的短信:“你去花木干什么?”

  “去机场送个朋友,我问你要不要给你带束花?”

  “那就郁金香吧,我要一束黄色的,谢谢。”

  逼近龙阳路地铁站了,我指了指路边:“就近停吧,我就在这儿下。”

  “你不是要去机场么?反正我一路过去。”蒋黎有点奇怪。

  “有点事儿,我一会坐磁悬浮过去。”

  “就你事儿多。”

  我跳了下去,跑了几步,蒋黎忽然在背后喊我。

  “怎么?”

  “能搞到去兰州的机票么?”蒋黎压低了声音,眼神有点奇怪。

  “我靠,你以为我是谁?能搞到机票我还跟这儿混?”

  “你那个朋友不是搞到了么?能搞一张没准能再搞到一张。”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要钱的话,没什么问题。”

  我呆了一下:“他是他,我是我。”

  蒋黎眼里那种奇怪的光褪了,他点了点头,冲着那些重型卡车丢了一个眼色:“知道那些是什么吗?”

  “不知道。”

  “泡发生器。这一部安装在张江镇,还有三部也拆除安全锁了,今天夜里同时安装。一部在高东镇,一部在莘庄,一部在宝山区那边上海大学校区。这是最后四部。”

  “因为前几天轰炸太密集了吧?上面不放心了。”

  “不过家底儿也用完了。”蒋黎发动吉普,飞驰电掣地去了。

  我夹着那束在花木花卉交易市场买的黄色郁金香走进了空荡荡的磁悬浮售票大厅。

  “单程50,往返80。”售票的兄弟没精打采的。

  “都战争年代了,也不打折?”我随口说着,还是老老实实掏钱。

  “打折不打折也无所谓,现在还能往外飞的,还在乎这几个小钱?”兄弟说,”单程?”

  “往返。”

  “看你就是往返,你这个样子也就是我们平民老百姓,搞不到机票的。”

  你说这人眼光怎么就那么毒辣呢?

  “军官证能打折么?”

  “不能。当兵的?”兄弟嘟哝了一句,”买往返啊?不如买单程,回来坐机场大巴,到静安寺也才19块钱。”

  “往返。”我重复了一遍。

  我冲进浦东机场候机大厅,就看见梁康在人群里使劲地对我挥手。我拨开人群努力往那边挤,梁康也向着我挤了过来。我身上有汗,周围的人身上似乎都有汗。整个候机大厅满满当当,空气中有着隐约的嗡嗡声,异常闷湿,氧气含量低得可以憋死人,估计是没有开空调。

  如今的机场倒像是原来春运时的火车站,民工们挤在一起,地下堆着廉价旅行箱和蛇皮袋,空气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食物气味——温热而腐烂的气味。不过我知道能在这里等飞机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脚下放的箱包考究精美,不乏正牌的路易。威登。原来恒隆广场里面有一家路易。威登的专卖店,这样的箱子要卖上万块。现在没有人珍惜它们,我看见一个女人坐在上面打着手机,她头发散乱,手里捧着机场发的盒饭。

  “你丫就不能不迟到一次?”梁康在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伸手去拿我手里的郁金香,”还搞送花这套?”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给你的,我自己拿回去插。”我把花藏到背后,”没办法,赶一个报告,刚刚送过去我就飞奔着来了。”

  “怎么这么多人呐?”我看着周围。

  “连续一周没有飞了,都是压下来的乘客,谁都不愿走呗。”梁康眼珠子转着看着周围,压低了声音,”今儿夜里这班能飞,我是优先票,可以上去。”

  梁康是我在北大的同学,我们一个宿舍的。他学法学,毕业了就在上海一家很大的律所里面当合伙人。梁康那点水我是知道的,别说合伙人,律师助理他都勉强。不过他老爹在上海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同于我们这种穷混的,他大学时候就在东方广场那边的东方君悦酒店常租一套房子,一月一万五,隔三岔五带着各种女孩在那边住,有的我们不认识,有的听说是哪个系的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