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恨吗?

应该是恨的。林草草想。

在她心目中,母老虎是那种即便天塌了,她也能装的泰然自若的人。可是,这回,她没有。

母老虎失态了,失态的很彻底。

林草草紧紧贴着座椅的靠背,双手都吊在了一旁的扶手上。沉着脸把这辆保时捷SUV开成了跑车的母老虎让她感到害怕,对方完全不顾忌这是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颠簸颠得东倒西歪。

沉闷压抑的狭小空间里,她能从顾尧岑身上感受到的唯一气息,不是活人的愤怒,而是没有生气的决然。

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林草草对旁边的这个女人起的感情不是酸涩,也不是生气,尽管自己的老婆是困在旧情人的情网里而失态,她是应该生气的。

可是,她看着双眼死死看着车前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露出青筋的顾尧岑,涌上她心间的是心疼。

母老虎今日失态的多彻底,曾经对那个叫洛雪的女人付出的真心就有多彻底吧。

颠簸的泡泡路终于到了尽头,开车的人依旧浑然不觉,油门踩到底。

林草草松开了扶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顾尧岑那泛出青筋的手上,看着顾尧岑紧绷的侧脸,缓缓开了口:“顾尧岑,你再这样,会带坏我的。”

开车的人虽然依旧沉默地可怕,但林草草明显感觉到手下绷地僵硬的手慢慢放松下来,随之下来的还有车速。

许久之后,安静的车内才响起一道疲惫至极的声音:“对不起。”

林草草侧头看着窗外,那些呼啸而过的风景都会成为她十八岁的回忆,载着她十八岁的伤与痛,也载着她十八岁的意外和惊喜。

“没关系。我知道……你刚刚不知道车上还有我。”

顾尧岑没有反驳,她忘了。洛雪最后那句话把她带进了过往的岁月里,那些岁月里没有一个叫林草草的女孩。

“对不起。”沉默良久后,顾尧岑又说了一遍,此刻,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该跟身旁的合法妻子说什么,“刚刚吓到你了。”

林草草摇了摇头,仍旧没有回头,心里却无端酸酸涩涩起来,母老虎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人生里,装着别人的故事,其实也无可厚非。

他乡遇故人,是意外,也无可厚非。

是意外,一时情难自已,也无可厚非。

她都明白的。

她也不明白,不明白心里为何还会觉得那么那么的难过。

车内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尴尬又压抑。接下来的车程,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到了下榻的酒店,顾尧岑在等着礼宾过来帮忙停车的空当,才踩着刹车问林草草,“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不饿,你饿吗?”

“我也不饿。”

林草草点了点头,话题又戛然而止。

顾尧岑垂眸想了想,又道:“那你想去哪里逛,我开车带你去?”

林草草终于回头与她对视,看着顾尧岑泛白的脸色,她倏地笑了一下,“顾尧岑,没关系的,所以不要讨好我。”

“……我……不是讨好你……”

“那就不要欺骗自己。”林草草又偏过头去,笑意淡去,“我没有喜欢过人,更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也就没有机会体会错过和失去的感受,对你今天的心情也没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应该很难过吧。很抱歉,我之前为了好奇,还故意去戳你伤疤,说了一些不着调的话。”

顾尧岑从来不知道,张牙舞爪的不良少女还有这样安静成熟的一面。她看着林草草,就如她自己说的,十八岁的少女有着嫩滑的皮肤,没有被岁月沉淀出来的斑点,十分干净白皙,不用涂脂抹粉来点缀,也泛着朝气。

许久之后,顾尧岑才别过脸,朝外面来候车的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片刻,然后又看向林草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对,林草草,你说得没错,我是难过,很难过。”

林草草低头,看着自己无知无觉中又缠绞到了一起的手指头,“哦。”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太意外了,所以才会……”

“有缘千里来相会嘛……”林草草随口接道,说完又像响起什么似的,赶紧闭紧了嘴,抬头看着顾尧岑,稍许才低下头去,道:“我很累了,想回房间睡觉了。”

顾尧岑动了动唇瓣,最后道:“好。”

回了房间后,林草草就直接回了她的次卧,顾尧岑却在客厅站了许久,最终才揉了揉眉骨,把外套扔在了沙发上,去了主卧,仰面躺倒在了床上。

年少的青涩回忆走马观灯地从脑海里浮现,从小鹿乱撞的暧昧到挑破关系的热恋,再到一刀两断的不复相见……相恋五年,分开五年。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那个霸占了她十年回忆的女人,若是没有重逢,她大概也不会知道其实还是没有放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