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3/5页)

“还行。”罗宾说。

“告诉我详情,会给你带来噩运吗?”他说,见她没有微笑,又说,“反正,你肯定美极了。”

她心软了,伸出一只手去。马修眨了一下眼睛,捏了捏她的手指。然后琳达在两人中间摆了一盘土豆泥,告诉马修,她要把路虎送给他们。

“什么?”马修说,表情相当沮丧。

“你一直说想要辆车。”罗宾为母亲辩护。

“对,可是——在伦敦开路虎?”

“不行吗?”

“这会有损他的形象。”罗宾的弟弟马丁说,拿着报纸走进屋。他在查看当天下午国家赛马障碍大赛的马匹信息。“不过对你可是再合适不过了,罗宾。我完全能想象出,你带着那位助手,开着路虎冲往谋杀现场的样子。”

马修的方下巴绷紧。

“闭嘴,马丁,”罗宾怒斥道,瞪着弟弟,在桌边坐下,“我可真想看看你当面管斯特莱克叫‘助手’的样子。”她补充一句。

“他估计只会笑笑。”马丁轻松地说。

“因为你们是同僚?”罗宾说,语带讽刺,“你们都戴着光荣的战争勋章,冒着死亡和残疾的危险当过兵?”

在埃拉科特家的四个孩子中,只有马丁没上过大学,至今还和父母一起生活。他对指责自己毫无成就的话语总是很敏感。

“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我该去参军?”他火冒三丈地质问。

“马丁!”琳达尖声说,“怎么说话呢!”

“她会因为你两条腿都健在而怪你吗,马修?”马丁问。

罗宾扔下刀叉,走出厨房。

那条腿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眼前,惨白的胫骨从死灰色的肉里探出来,趾甲有些脏了。腿的主人本来也许想把脚洗干净,抹好指甲油,出门见人……

她接到包裹之后第一次哭出来。楼梯上的旧地毯变得模糊,她不得不伸手扶住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她进屋走到床边,一头趴到干净的羽绒被上,肩膀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捂着潮湿的脸,想要止住哭声。她不希望有谁追过来,不想说话,也不想解释。她只想自己待着,好好释放在工作中压抑了一整个星期的情感。

弟弟对于斯特莱克残疾的讽刺,和斯特莱克对断腿开的那些玩笑一样。一个女人死了,死法可怖又残忍,可是除了罗宾,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乎。死亡和斧头把那个不知是谁的女人变成一摊死肉,一个待解决的问题。罗宾觉得,好像只有她记得那腿曾经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许就在一周之前,那个女人还在世……

她号啕大哭十分钟后,翻过身来,睁开刺痛的双眼,环顾卧室,仿佛卧室能给她几分慰藉。

对她而言,这间屋子曾经是这世上唯一安全的地方。从大学退学后的三个月里,她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屋子,即便是在吃饭时。那时,屋里的墙还是亮粉色的,是她十六岁时的选择。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又不想叫父亲重新刷墙,就用大量海报遮住鲜艳的墙面。床脚当时有一幅真命天女组合的大海报。罗宾去伦敦找马修后,琳达在墙上铺了青绿色的墙纸,现在墙上一张海报都没有。但罗宾仍然能清晰回忆起真命天女在《百战娇娃》专辑封面上盯着她的样子:碧昂斯,凯莉·罗兰德,米歇尔·威廉斯。在她的脑海中,那张照片与这辈子最糟糕的那段日子密不可分。

现在墙上只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罗宾的高中毕业照(马修站在最后排,是那届学生中最英俊的男生,不肯做鬼脸,也不肯戴毕业帽)。另一张照片里是十二岁的罗宾,骑着苏格兰高地矮马安格斯。它是匹毛发蓬松、强壮又固执的小马,生活在她叔叔的农场上。它非常顽皮,但罗宾溺爱它。

她哭累了,眨眼挤出最后一点泪水,用手掌抹了抹湿乎乎的脸。楼下的厨房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她知道,母亲一定在劝马修让她自己待一会儿。罗宾希望马修能听进去。她有点想一觉睡到假期结束。

一个小时后,她还躺在自己的双人床上,睡意蒙眬地望着窗外花园里的青柠树。马修敲了门,端着一杯茶进来。

“你妈妈说,你可能会想喝茶。”

“谢谢。”罗宾说。

“我们正要一起看赛马。马丁在巴拉布里格身上下了大注。”

对于罗宾的不快和马丁无礼的发言,马修一个字都没提。马修的态度仿佛在说,他觉得是罗宾丢了脸,而他此刻正在帮她找台阶下。罗宾立刻就明白,对于那条腿在她心里引起的一切感觉,马修一点概念都没有。不,马修只是觉得烦恼,因为斯特莱克再次变成周末的话题,而埃拉科特家的人见都没见过他。此次事件,就像和萨拉·夏洛克看橄榄球赛那次事件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