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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律方面还有待加强,”调查员读过莱恩的案卷,只能承认这一点,“但我觉得他不是强奸犯。他已经娶了同乡的姑娘,姑娘陪他一起过来的。”

在能把人烤化的灼热阳光下,斯特莱克回去继续调查毒品案。又过了两周,他躺在某间烟雾缭绕的阁楼里,听到一个有点古怪的故事。这时他已经留了一脸大胡子——用军队里的话说,他这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军队”。除了这样邋遢的面容,他还穿着嬉皮士风格的耶稣凉鞋,短裤松松垮垮,粗大的手腕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手镯。嗑药嗑高了的年轻毒贩丝毫没起疑心,浑然不觉身边这位是英国军事警察。他们拿着大麻烟卷,并排躺在地板上,毒贩讲起岛上参与交易的士兵的名字,他们远不止卖大麻一种毒品。年轻人口音浓厚,斯特莱克忙着在心里暗记各种人名和假名的大致读音,听到“闹尔赖”时并没意识到是谁。毒贩讲起闹尔赖捆绑折磨自己老婆的事,斯特莱克才知道这个闹尔赖就是莱恩。“真是个疯子,”大眼睛的男孩声音慵懒地说,“就因老婆想离开他。”斯特莱克小心地假装随意地问了几句,塞浦路斯人坦白这是他从莱恩嘴里直接听来的。莱恩把这事讲出来,似乎一半是为了逗乐,一半则是想要警告和他做交易的年轻人。

第二天正午,斯特莱克亲自前往烈日下的锡福斯公寓。这里的房子是岛上最老的一批军队宿舍,外面涂着白漆,看上去相当老旧。这时莱恩已经逃脱强奸罪指控,斯特莱克小心挑选时间,趁他上班才过来。他按了门铃,听到隐约的婴儿啼哭。

“我们猜她有户外恐惧症。”一个好事的女邻居兴致冲冲地出门来,给他提供自己的见解,“反正有什么地方不对。她特别怕生。”

“她丈夫呢?”斯特莱克问。

“唐尼?哦,他可是这里的生命和灵魂,唐尼,”邻居语气开朗地说,“你真该看看他模仿奥克利下士的样子!哦,真是太像了。逗死了。”

有条令禁止在未经本人允许的情况下随意踏入一位军人的家。斯特莱克用力敲门,始终没人来开。他还能听见那个婴儿在哭。所有窗户都拉着窗帘。他敲了后门,仍然没反应。

他如果要为自己辩护,仅有的理由就是那个婴儿的哭声。在他人看来,这也许无法成为他没有搜查令就破门而入的正当理由。斯特莱克不相信任何过分依赖直觉的人,但他现在深信房子里有什么不对。对于诡异和邪恶,他有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灵感。在童年时代,他已经见识过各种正常人以为只存在于电影里的事情。

他用肩膀狠撞门两次,门开了。厨房里传来一阵臭味,垃圾桶一定好几天没清理了。他进了屋。

“莱恩太太?”

没人回答。婴儿的哭声从二楼传来。他爬上楼梯,边走边呼唤莱恩太太。

主卧的房门开着,里面很暗,气味非常难闻。

“莱恩太太?”

她全身赤裸,一只手腕被绑在床头上,身上搭着一条染满血的床单。婴儿躺在她身边的床垫上,除了尿布,什么都没穿。斯特莱克看出婴儿身材瘦小,很不健康。

他大步跨过房间去救她,一只手已经在找手机打急救电话。但女人用嘶哑的声音说:

“不……走开……出去……”

斯特莱克没见过多少能与此刻相比的可怖情景。丈夫的冷血残忍在她身上所达到的效果几乎类似于信仰。斯特莱克解开她肿胀流血的手腕时,她还在恳求斯特莱克别管自己。莱恩对她说过,他回家时婴儿如果还在哭,那他就杀了她。她似乎已经无法想象一个莱恩不能为所欲为的世界。

唐纳德·莱恩因为自己对妻子的行为被判入狱六年。最终的判决主要依赖斯特莱克的证词。莱恩始终否认一切罪行,说妻子自己绑自己,说她喜欢这样,这是她的性癖好,说她一直对孩子不管不顾,这都是妻子为了陷害他而演的一出戏。

这些记忆肮脏不堪。斯特莱克开着迷你,在阳光下的大片绿色田野中飞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回想起那一切。这里的风景对他而言很陌生。飞驰而过的大理石建筑,延绵不绝的山峦,这些景物既坦诚又平静,有种让他无所适从的宏伟感。他小时候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海边,空中总带着海水的咸味;这里则是森林和河流的神秘领地,不像有着悠久偷渡历史的圣莫斯,彩色的房子一直延伸至海边。一座宏伟的高架桥从右侧掠过。斯特莱克开着车,想着反社会的冷血人士,想着他们无处不在,出没的场所不仅限于破旧不堪的窝棚和矮房,还有这里,如此圣洁美丽的地方。莱恩这种人很像老鼠:你知道它们在那儿,但你从来不会去想它们,直到与其中一只面对面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