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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和星期五。天启。
占边威士忌采用裸麦、大麦和百分之七十五的玉米酿造而成,因此具有圆润甘甜的口感,不同于纯威士忌。占边威士忌用的水来自肯塔基州克勒蒙区酿酒厂附近的水源。这家酿酒厂也制作特殊酵母,有些人认为这种酵母的配方跟占边酒厂创办人雅各布·宾在一七九五年使用的一模一样。占边威士忌酿造完成后,至少要存放四年才能运送到世界各地,并被哈利·霍勒购买。哈利才不管什么雅各布·宾,他也知道水源之类的根本就是鬼话连篇,就跟挪威法耶矿泉水编造的那些关于水源的营销伎俩没有两样。他唯一关注的百分比是标签上用小字写的数字。
哈利站在冰箱前,手里拿着猎刀,盯着那瓶金褐色液体。他一丝不挂。卧室的热气逼得他脱去内裤。那条内裤依然潮湿,飘散着氯的气味。
他已戒酒四天。最糟的时期已经过去,他对自己说道。但这不是真的,最糟的时期还远没结束。奥内问过哈利,他认为自己为什么喝酒,哈利毫不迟疑地答道:“因为我口渴。”哈利用许多方式哀叹,他所在的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为什么饮酒的坏处比好处多?他保持清醒的理由从来都不是原则性的,仅仅出于实用。对一个重度酗酒者来说,保持清醒非常令人疲倦,得到的却只是短暂、悲惨的生活,充满了无聊和身体痛楚。对酗酒者而言,人生是由酒醉和酒醉之间的间隔所组成的,哪个部分才是真正的人生是个哲学问题,他一直没有足够时间去研究,反正就算有了答案也无法让他的人生更美好,或更糟糕。根据酗酒者的人生基本法则(痛饮——口渴),一切美好的事物早晚都会失去。哈利就是如此看待这个等式,直到他遇见蕾切尔和奥列格,戒酒才迈入全新境界,但这并没有让酗酒者法则失效。如今他再也无法忍受噩梦的袭击,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尖叫声,再也无法忍受看见她的脑袋在电梯里被拉向天花板,她死寂的双眼中充满惊吓。他的手朝橱柜伸去。他可以把每瓶酒都喝得底朝天。他在占边威士忌旁放下猎刀,关上橱柜,回到卧房。
他没开灯,屋里只有透过窗帘缝隙射入的一道月光。枕头和床垫似乎想从床单里挣脱。
他爬上床。上次他睡着后没做噩梦,是在卡米拉床上的那几分钟。那次他也梦见了死亡,不同的是他并不害怕。人可以把自己封闭起来,但还是必须睡觉,而在睡梦中无处可躲。
哈利闭上双眼。
窗帘飘动,月光微颤。月光照耀在床头墙壁和猎刀的黑色标志上。当时一定刻得很用力,刻痕才会深深陷入白色壁纸下面的木材里。连续的刻痕组成一个大大的、有五个尖角的星星。
她躺在床上,聆听窗外特萝斯卡路的车声,以及身旁他深沉、规律的呼吸声。她仿佛不时听见动物园传来的尖叫,但那可能只是河对岸夜班火车进入总站前发出的煞车声。他们搬来特洛伊区时,他说他喜欢火车的声音。伏尔塔瓦河穿过布拉格,在这里形成褐色的问号,而特洛伊区就位于问号的顶端。
外面下着雨。
他整天都不在。去了布尔诺市,他说。当她听见他终于用钥匙打开他们住处的大门,她才安定下来。他还没走进卧室,她就听见行李箱擦过墙壁的声音。她假装睡着,却偷看他慢慢地、冷静地挂好衣服,偶尔朝衣柜旁的镜子看上一眼,看看镜中的她。最后,他爬上床,双手冰冷,肌肤带有汗水蒸发后的黏腻感。他们在从屋顶瓦片上传来的雨声中做爱,他的肌肤尝起来带有咸味。事后他睡得像婴儿一样。做爱之后她通常也会想睡,但现在她醒着躺在床上,体内渗出他的精液,浸湿床单。
虽然她一直想着同样的事,却仍假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着。她想到他从奥斯陆回家后第二天,她刷拭他的西装外套,在袖子上发现了一根金色长发;她想到他星期六还要返回奥斯陆:她想到这已经是四周来他第四次去奥斯陆了;她想到他还是不肯告诉她,他在奥斯陆做的是什么工作。当然,那根金发可能是任何人的,有可能是男人的,也有可能是狗的。
他开始打鼾。
她回想起他们认识的那个时候。他坦率的面容和爽朗的自信,使她误以为他是个开放的人。他融化了她,宛如瓦茨拉夫广场融化的春雪。然而当你这么容易就爱上一个男人,心头永远都被某个怀疑啮咬着,你会怀疑可能不只你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爱上了他。
他十分尊重她,几乎是平等地对待她,即便他可以用钱买她,就像用钱买波洛伐街的其他妓女一样。他是她的意外惊喜,是她唯一拥有的,也是她唯一可以失去的。这些认知,让她处处小心,不过问他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到底做什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