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之章:加贺恭一郎的阐明(第6/7页)
但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前,我还花了一点时间。怎么说呢?这和我先入为主认定的日高实在相差太多。事实上,在调查日高少年时代的过程中,这个观念一直牵绊着我。于是我想,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矛盾?是因为我读了你伪造的自白书?不,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对日高抱有某种成见。这个看法从何而来呢?终于,我想到一件事情。
我想起你一开始写的案发当天的记录。
那份记录里,我只注意与案情直接相关的部分。事实上,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暗藏着一条意味深远的线索。
看你的脸色,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嗯,是的,我讲的是杀猫那件事。那只猫是你杀的吧?
我找到了农药。你屋外的阳台摆了两盆植物,里面的土验出农药的成分。你做完毒丸子之后,不知该怎么处理剩下的东西,就把它和那些土混在一起,是吧?
找到的农药和从猫尸上验出的农药属于同一种。嗯,尸体还没有全部化掉,饲主把它装进箱子,埋在院子里。
邻居的猫很讨厌,你曾听日高提起这件事吧?或是你读过那篇名为“忍耐的极限”的短文?你们俩的感情那么好,应该是直接听他讲的。
你做好了毒丸子,趁日高夫妇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放到他们家的院子,猫于是被毒死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我从刚才起一直讲的,为了刻画日高的形象。
因为这次事件,我对文学界多少有了些了解。我记得在评论作品的时候,经常会用到“性格描写”这个词。当作者想让读者了解某个人物的时候,直接说明陈述的效果,远不如配上适当的动作和台词,让读者自己去建构人物的形象。这就是“性格描写”吧。
你在虚构那篇手记时就已经想到,必须从一开始就让日高的残酷形象植根于读者——也就是警方心里,而你设想好的情节就是毒猫事件。
案发当日,你在日高家的庭院遇到猫的饲主新见太太,应该算是意外。但这对你而言求之不得。以这番偶遇作为手记的开头,日高杀猫的事就更具真实性了。
说来惭愧,我完全被你的把戏误导了。我逮捕了你,明明知道你最先写的手记不可信,却没料到连杀猫的那段也是假的,一直没有把自己对日高的印象矫正过来。
我只能说,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觉得这是你在此案布下的所有陷阱里最高明的一个。
当我发觉这个杀猫陷阱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你制造这个陷阱的目的也就是你此次犯案的目的。
你的最终目的是贬低日高的人格。这样一想,这起案件总算真相大白了。
我刚刚陈述你的犯罪动机时,说到你是为了隐瞒初中时代的可憎过去,才杀了日高。对此你没有否认,我也一直认为是这样。
但我认为,这只不过是让你决定杀人的导火线。
我试着想象,从你对日高起了杀意,一直到你实现计划为止,其间的心路历程有着怎样的转折。基于上述理由,你必须制造一个杀害日高的适当动机。然而,你必须想出一个当案情被公布时,世人同情的目光会集中到自己身上,反倒是被害人日高受人唾弃的动机。
出于这种考虑,你捏造了与日高初美的不伦关系,并进而想出被逼做影子作家的故事。如果顺利,你甚至能够得到日高问世作品之真正作者的美誉。
正因为怀着这一目的,你才会复制大量手抄稿,弄得自己的手指都长了茧,甚至不惜在寒夜里费那么大功夫去拍一卷假录像带。你得花几个月,才能准备得这样周全?如果光为了隐瞒过去,弄个比较易懂的动机不就好了?
你费尽心思想出计划,就为了破坏日高辛苦构筑的一切。而杀人这件事,只是这个计划的一小部分。
就算被捕也不怕,即使赌上自己所剩无几的人生,也要贬低对方的人格。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啊?
说老实话,我实在找不出任何合乎逻辑的理由。野野口先生,你也是这样吧?或许连你自己都说不清。
我想起十年前亲身经历的某件事。你还记得吗,我们班的小孩在毕业典礼之后,用刀刺伤了一直以来欺负他的同学。当时,那个欺负人的主谋曾说了这么一句经典台词:“我就是看他不爽。”
野野口先生,你的心境怕是应该也跟当时的他一样。在你心里深藏着对日高的恶意,这仇恨深得连你自己都无法解释,而它正是造成这次事件的缘由。
这股恶意到底从何而起呢?我非常仔细地调查你们二人的过去,然而发现没有任何理由足以让你怨恨日高。他是个非常好的少年,又是你的恩人。你和藤尾正哉曾经联手欺负他,他却反过来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