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诉说死亡的诗(第4/5页)
如前在《拓次——其青春》中所述,他在十七岁时罹患中耳炎,更受并发的脑病所苦,一般认为,那是结核性脑膜炎。因为,他的父亲在三十岁,母亲在三十三岁就病逝,都是死于结核!
无论如何,折磨他的头痛之苦,以及中耳炎后遗症引发的重听(左耳几乎听不见声音),在其青春前期投下了阴影。
他的‘病痛的肉体’之另一创痛为左眼的暂时性失明。拓次直至四十七岁生命终结为止,从未娶妻,有人认为他是纯洁孤高的诗人,一生连女人身体都没碰触过。但是,只有一次,他和女性有了交往,对方是在他的故乡群马县矶部温泉的旅馆女服务生。
从目前的各种资料可知,他由于此次经验,被女人传染了恶疾,招致左耳失聪。当时,他二十五岁。
当然,他接受治疗了,失明的不安一直没有消失。其后,他仍常至眼科医院检查。对他而言,眼和耳是终生的痼疾!
我之所以叙述他的疾病及身体的缺陷,并非故意贬低这位特异的诗人,我的着眼点是要解明这种生理因素在其心理,甚至作品上有产生何等的作用。文艺心理学或文艺生理学的名词尚未有定论,但,假定这能成为学问的一个部门,诗人大手拓次的存在,无疑是最佳研究对象。
他是‘密室的诗人’,关闭向外界开启的窗户,封闭在自己砌成的心理暗室之中,追求怪异的幻想。既害怕现实的女人肉体,却又持续创作‘似被女人拥抱而颤栗的诗’。
他的诗中飘荡着的妖冶色情气息,可说是幻想中对于女性肉体的赞仰,这点,和其生理亦有关联。他的诗中,以香料为题材者甚多,像《纳希萨斯的香料》、《铃兰的香料》、《香料之舞》、《香料的坟场》、《香料之颊》等等。对于在失明的不安威胁下,受痼疾耳病所苦恼的拓次而言,悠游于不需要光和声音的香料(嗅觉)世界,能带给他安详。也唯有在此世界里,他才能在‘自认为盲者’的心理密室中,描绘出奔放的幻想,像《我是盲者》、《盲目的珠宝商人》、《盲目之鸦》等,就是这样诞生的。
盲目之鸦
桃红色的玛瑙香炉中,
升起妖眩的轻烟,
迷惘的褐色飞蛾,
白腹朝天、颓然而死,
秋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
进入我们心底。
深秋的冷霾日子里,
盲目之鸦哀啼于枝桠之间。
皆眼裂眶的乌鸦!
幻现紫阳光般云翳的乌鸦之眼!
你那凄然悲鸣,
让秋叶片片萎堕。
从你的啼声里,
跃出锥心的花朵。
仿佛啃噬浊清磁盘上的兔肉一般,
你的声音,
是丛生于尽幻地面的杂草。
振翅、搔爪、伸喙,
穿枚枝桠间的盲目之鸦,
呱、呱声嘶哀啼。
在通往无涯的黑暗宫殿中,
像蓝白色的闪电,
盲目之鸦呱、呱叫声回响不已!
拓次说‘虚幻是我的真实世界’,所以,‘对于诗人而言,虚幻既然真实存在,必有形、色,香、味、重,叩之有声,与现实世界的物体无异’,因而,盲目之鸦也实际存在拓次自身的幻想之中。
即使这样,此种幻想仍太可悲、太凄怆,让我由其中感受到投影于拓次心理上的生理之重担!他将自己转化为盲目之鸦。亦即,啼啭于枝桠之间的盲目之鸦,乃是受失明的不安威胁的拓次自身落寞的心象风景。”
检察官抬起头的同时,大川也用力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
“嗯,确实有盲目之鸦的字眼。”大川皱眉。“但是,这首诗的意义,我却……”
“我很感激找出这段内容的吉野小姐。和真木英介的上衣一块掉落的纸片上写着‘我也是那盲目之鸦’,亦即,‘那盲目之鸦’应该是‘那首诗中的盲目之鸦’!”
“不错。这么说,写‘我也是’之人到底是谁?是真木英介?或是凶手?这张纸片是信的一部份,究竟是他俩中的哪一位写的?”
“以可能性而论,真木有,凶手也有。”检察官唇际浮现笑意。“但是,不能限定为他们两人。也可能是我们所不知的人物X,写给凶手的信。只是,可断定接获此信之人并非真木。”
“为什么?”
“他去小诸的目的是去会见化名‘日高志乃’的农家家庭主妇,想获得田中英光这位作家的资料,所以,不可能随身带着与工作无关的信。因此,我们可认定这封信原本就在凶手手上。”
“嗯,照这么说,接到此信的人是凶手,但是,寄件人却不知是谁了。亦即,只要知道‘盲目之鸦’这首诗的人,皆能写这封信,也就是不特定多数的人物!”
检察官默默点头。
这时,一旁的奈穗子低声说:“我还有一些东西想让两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