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恋爱(第3/12页)

没办法,我只好整晚都站在走廊上眺望风景。我看到送外卖匹萨的人来到对面的公寓时,居然有人特地在门口等着收匹萨,这场景让我目瞪口呆:竟然能饿到这种地步吗?

“啊,千叶先生,公交车还没来?”荻原一边收伞一边走到我旁边,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当然,他脸上戴着那副厚重的眼镜,我也无法确切把握他细微的情绪变化,但我能感觉到:今天的他似乎有点失魂落魄。

公交车来了,我们坐在与昨天同样的座位上。我注意到,那个住在对面公寓的女子今天不在。

“你身体不舒服吗?”我问坐在右边的荻原。“啊?”荻原一惊,看看我说“我没事。”

“你好像有些心不在蔫嘛,很忧郁的样子。”

“没这回事啦。”他垂下眉头。

我说:“那我能不能唐突地问一句?”

“唐突?”

“我是那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束了,该说的时候就要说出来,管他是不是唐突,你说呢?”我模仿起不久前碰到的某个人的这段得意的开场白,接着说,“因为人生苦短。”像你就只有7天了,内心忍不住补充道。

我瞟了一眼荻原的脸,只见一脸困惑,不过他还是皱着眉头接话了: “是啊,我理解的,人生苦短嘛。”

恐怕比你想的述要短哟,我又暗暗说道。

“你想问什么?”

“你今天早上有点意志消沉吧?”

“唔。”

“因为昨天的那个女子不在?”我单刀直入,“就是坐在那边的,那个小个子。”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一脸惊慌,看上去就像被球砸到脸一样,连鼻子都似乎凹了下去。“为,为什么?”

“因为昨天荻原你好像一直都在注意她,你是一直在偷看她吧。”

“啊--”他沉吟着,声音拉长了。人类在整理自己思绪的时候经常会发出这种风穿空洞似的声音。

“昨天出公寓的时候,你好像也在等她。”

“啊--”这次他脸红了,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尖,像是在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难为情, “千叶先生你真是敏锐……”

我盯着他看。说起来,迄今为止我见过不少处于他这种状态下的年轻人。每一个都神经兮兮,情绪频繁波动,一时高亢一时低落,终于分不清是心醉神驰还是鬼迷心窍。谈不上是什么疾病或者综合症,总之就是会沉溺在一种让人觉得棘手的状态中不可自拔。“你这就叫……”

我搜索自己的记忆,并说出了那个单词, “所谓的单恋吧。”

荻原哑然失笑,颤抖着双唇说:“千叶先生,亏你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说这话很丢脸吗?”

“正常成年人没什么胆子这么说。”

“不正常的成年人才会这么说吗?”

“不,那倒也不是。”荻原又笑了。“但是,”正因为人生苦短,我觉得,能够体会到单恋的滋味也不错哦。”

“你真的来了啊。”

这天下午3点,我出现在荻原工作的店里,这家店位于一幢贴满巨大的广告画的圆筒形建筑的3楼,在自动扶梯右侧靠里的地方。墙上写着5个大大小小拉丁字母的店名,地上嵌着黑白两色瓷砖,整个店面营造出一种冷峻的感觉。

“正好工作比较闲。”我若无其事地撒了个谎。一直到刚才,我都窝在CD店的试听机前愉快地享受音乐,对我而言,接下去即将与荻原展开的谈话才是真正的工作。

“而且也想来继续听你讲早上的事情。”

“什么事情?”荻原似乎并没有故意装傻。

“就是关于你单恋的事情啦。”

荻原立刻脸红了,他垂着眉,微微笑道: “那个,不用了吧,都说完了啊。”他摇着手,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觉得他的情绪不像早晨那么低落了,大概也是因为正在工作时间吧。但是我立刻又发现了另一处异样,指着他说:“啊,你把眼镜摘了啊。”

荻原慌忙举起手来要把自己的眼睛遮住: “工作的时候必须摘下眼镜。”

“必须摘眼镜?”

“因为戴着那么老土的眼镜,是会吓跑客人的哟。”这时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只见白色的柜台里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长长的睫毛很引人注目。她朝我歪一歪头,问: “是荻原君的朋友?”只觉其柔若无骨。“他是和我住同一幢公寓的千叶先生。千叶先生,这是我们店的店长。”

“我说千叶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荻原君戴的眼镜实在是太丑了?”女店长征求我的同意, “明明不戴眼镜这么帅,而且他眼睛也没近视。”她的手指在荻原的脸前转个不停。

“我认为外表不重要啊。”荻原显得很不痛快。他的这种苦恼并非出于谦逊或者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相反,他所表现出的,是显而易见的恼怒,渗透着自我厌恶的情绪,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被人骂“穷鬼”后,因感到受到了侮辱而气恼,这样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重新审视不戴眼镜的荻原:坚毅的浓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时的他是一个机智敏锐的人。我禁不住要感叹:仅凭一双眼晴,就能使形象大为改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