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馆的罪人 8

早太郎先生把画遗留了下来——那已经完稿了。

还附有一张便笺,上面写着他的话——

光次、咏子:

我终于画出了我的画。

美是什么?怎样算美?

绘画到底拥有多大的力量?

我为能画出这个答案的冰山一角而感到高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幅画能长长久久地挂在主馆里。

遗憾的是,我想把全家人都画下来,但还没来得及画父亲,就要死了。

“原来哥哥是这样的人啊。可是紫色的天空代表着什么呢?我不明白。”

光次先生如此嘟哝道,视线没有从画上移开。

依照光次先生的指示,画作按照早太郎先生的遗愿,被装饰在了主馆的客厅里。就像过去那几个曾被关在北之馆里的人一样,早太郎先生终究没能活着走出这栋别馆。光次先生虽然没有做出任何说明,但我觉得他应该是这样想的——就算只有画作代替主人被留在主馆里也好。

在我看来,光次先生确实放下了心。威胁他地位的男人消失了,他无疑松了一口气。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哀悼着走错人生之路的哥哥——那望着蓝色画作的寂寥目光便可以证明这一点。

咏子小姐虽然没有高声痛哭,但泪珠却扑簌簌地落下,她一直都克制着不发出呜咽。看起来,她似乎在告诉自己不要哭泣。咏子小姐大概没打算让别人听到自己的话吧。但我却碰巧听见了。咏子小姐只说了一句——“应该多见见他的。”

早太郎先生一无所知地过世了。光次先生和咏子小姐也同他一样,仍然一无所知。

光次先生突然把手伸向画作,想要在涂成蓝色的表面上刮取什么东西,但好像改变了主意,轻叹了一口气后,把手缩了回去。

“光次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我询问道,却得到了含糊其辞的意外回答。

“啊,嗯。画里嵌了一根头发。大概是脱落的头发掉进了颜料中吧。”

听他这么说,我也凑过去看,但怎么也找不到。仔细注视才发现,画中被描绘成蓝色的光次先生的手上有一根头发。

“内名君,”光次先生转向我,“我有一件事不能理解。”

我的身体稍微有些僵硬。

“您是说……”

“哥哥的遗书里写着,他想把全家人都画下来,但只有父亲没画成。这幅画确实描绘着哥哥、咏子和我。不过,我觉得他也把你视为家人了。”

不愧是光次先生,怪不得早太郎生前对他那么赞不绝口。虽然我曾思考过要不要隐瞒这件事,但没想到立刻就被看穿了。我并没有勃然变色,而是毫不犹豫地坦然答道:

“是的,正如您所推测的那样,还有一幅描绘着我的画。画中的我也是蓝色的。”

“是这样啊。那是你的东西,好好爱惜吧。”

我刚想鞠躬表示感谢,旁边就插进来一个声音。

“那个……阿余小姐。”双眼通红的咏子小姐低着头,不愿跟我对视,“如果可以……真的是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那幅哥哥创作的画给我?”

“咏子!”

光次先生严厉地责备道。然而咏子小姐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只是等待着我的回复。

我“扑哧”一笑。

“我觉得那幅画是未成品,没有这幅画完整,即便如此,您也无所谓的话……”

咏子小姐的表情突然在一瞬间闪闪发光。

我的任务是把描绘着紫色天空的画装饰在客厅里。

主馆的客厅阳光充足,房间里也很明亮。我转来转去,不知该把画挂在哪里。

可能是奇怪我为何犹豫不决吧,咏子小姐对我说:

“阿余小姐,怎么了?如果挂在那边的墙壁上,应该能看得很清楚吧。”

“是的,咏子小姐。”

我虽然这么回答,但仍然有些担心。于是一边祈求不要被误以为是在顶嘴,一边说道:

“但是夕阳会照到这面墙上,可能会损伤画。”

“……是啊。”

咏子小姐点了点头,然后沉思了起来。

我对此并不在意,思考着该怎样把画平稳地挂在朝北的墙壁上。

“光次先生,那附近如何?”

“嗯……”光次先生思量着说,“前面的盘子很碍眼,把那个收拾掉的话,似乎会变得不错呢。好,那你就这么办吧。”

我把装饰架上的盘子收拾好,展开梯凳,准备将画挂起来。正在这时,咏子小姐突然高兴地说:“啊,对呀!”

光次先生皱起眉头,责备道:

“不要大吼大叫。太粗鲁了。”

“对不起,哥哥。但是……”咏子小姐站在我的身旁说道,“让我仔细看看那张画。”

“啊?”

“让我看。”

咏子小姐命令道,口气有些粗鲁。我把蓝色的画举在自己的胸前。咏子小姐用锐利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