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位的恶魔(第24/25页)

夏冰已听不见顾阿申后头说的话,只怔怔地望住黄莫如那张灰暗的脸,他整个人缩成一只老鼠的样子,一动不动,不晓得有无呼吸。

“大少爷?”

他叫了他一声,声音怯怯的,很快便融化在空气里。

“大少爷?”

他又叫,未得到半点回应。

“怎么还要这样审的吗?”

夏冰明显把气出在顾阿申身上,那是唯一能让他甩脸子的人。

“别跟我急呀,上头的命令,又不能不听。”顾阿申径自折回,将那包猪头肉打开,拈起一块放进嘴里。

杜春晓对夏冰的倾诉无动于衷,继续玩她手里的几张牌,排了一副中阿尔克那,再对着它沉思良久。

贵人牌:愚者。

敌对牌:皇帝。

她歪着头,慢慢把牌收好,掏了一下耳朵眼,神色却半点也不悠闲。按牌理来讲,能助她一臂之力的是最不受人关注的一个人,碍事儿的却大权在握,极难应付。她从不信牌,却会在里头找灵感,这一次,灵感似乎离她远去,解出的答案都狗屁不通。

“你说他都半死不活了,宁愿挨一刀也要喝口水,到这节骨眼上还坚持自己是清白的,那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夏冰贼心不死地盯着她的牌。

她瞥了他一眼,笑道:“你果然对黄家人的脾气不了解。”

“那你又了解多少呢?”他不服。

“首先,”她索性将牌打乱,一副欲提点他的模样,“你最好查一下这些尸体是在哪里被切去腹部的,呈尸地点都不是案发现场,那么凶手又是在哪里作案?”

“你错了,尸体没有做过大的移动,除了田雪儿死的当晚下雨,痕迹被冲刷掉之外,其余三个人,痕迹都不明显。”夏冰扶了扶镜架,正色道。

杜春晓声音极响地拍死一只停在她左臂上的蚊子,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不止一个下人讲,半夜看到黄菲菲站在案发地点,也不晓得做什么?”

“记得,可就是问不出什么来。”夏冰脑中又浮现出那把抵在他下巴上的猎枪。

“其实我现在心里一直有三个疙瘩,一是如果四个死者里有三个已经怀孕,那么她们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都是黄莫如的?二是黄菲菲的奇怪举动究竟意义何在?既然看到她的人不止一个,说明事情是真的,可这姑娘看起来又不像个有心眼儿的人,所以事情也就复杂了。三就是……”

杜春晓顿了一下,突然直勾勾盯住夏冰,吐出几个字来:“田贵究竟到哪儿去了?”

“你是说,秦氏的死跟黄家的几宗命案有关系?”夏冰擦去鼻尖的油汗,又长叹一声道,“其实我也早就怀疑……”

“怀疑你个大头鬼!”杜春晓硬是将他的话堵回肚子里去,径直道,“其实倒不为别的,只有一点牵着我的心,她肚子里也有个孩子。”

“这我都没告诉过你,你怎么知道的?”夏冰瞪大眼睛叫道,“可别告诉我说拿牌算的!”

“还真是拿牌算的!”

她忍不住嘴硬起来,其实是不敢告诉她,自己经常私下翻阅夏冰那个查案记录用的小本子,夏冰小心翼翼将它放在随身带的灰蓝色小布袋里,那袋子却经常落在杜春晓的书铺。

已至夏末,天气似乎一点都不想放过谁,虽然青云镇今年又热死了两位八旬老人,但魔爪还在继续延伸。日头不烈,却照样毒,鱼塘街上晒烫的青石板踩在脚下,那热气灼得人路都行不稳。夏冰与杜春晓在保警队附近的水果摊前挑西瓜,一过七月,瓜便怎么都不甜了,红瓤沙到泛黑,咬起来一股子霉味。他们吃了两块便撑不下了,将瓜皮用来抹脸抹手,眼睛却是盯着保警队那间平房的大门,专等李常登与乔副队长出来。傍晚时分,是李常登先回了,直到夜色深浓,乔副队长才满面倦容地出现。因那水果摊早已回家歇去了,夏冰只好花钱请杜春晓去旁边的茶楼待着,虽然更加隐蔽,观察动静却也愈发吃力。尤其杜春晓看到乔副队长这么晚才回家,已猜到这二人在对黄莫如轮番审讯,心便沉了下去,后悔当初不听黄梦清的话,早该想法子把她兄弟从里头弄出来的。

见到黄莫如的时候,他已形同鬼魅,眼神都是发定的,脸上布满蚊子块,嘴唇缩成鱼口的形状,头发了无生气地贴在额上。即便是这样狼狈的模样,他还是保持曾经养尊处优过的标记,举止里有干涩的傲慢。夏冰将切成片的西瓜一块块隔着铁栏杆递进去,他却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显然已经对周遭情况失去辨别的能力。

“吃啊!吃。”夏冰拿起一块瓜,放在嘴里咬一口。

他这才爬下稻草铺,身后飞起几只巨大的蚊子。

才吃了两口,便扶住墙,全身痉挛,在角落里呕了一阵,这才苍白着脸,又吃了两块瓜,汁水顺着手指流下来,滴在结块的绸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