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后疑云(第16/22页)

孟卓瑶这才意识到,原来恨果然是火焰状的,可以烧灼一切敌意。接着,原本周围那些或高或低、或造作或真实的惊叫渐渐与她的耳膜隔了一层,渐飘渐远。甚至依稀还有一片模糊的影子罩在头顶,她听见血液轰然作响,全身每一寸血肉都已麻木,感觉肺部挤作一团,正拼命寻找空气……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屋内回荡,孟卓瑶猝不及防,一大口空气蹿进胸膛,当即咳了好几下,待回过神来,见骑在她身上的张艳萍双手抱头,肩膀不停哆嗦。于是她奋力抬了一下腿,坐直身子,将张艳萍推到一旁,再往身后看去。

黄梦清正站在里屋正中央,怀里抱一把雕花长柄猎枪,枪口冒出一缕青烟。旁边站着杜春晓,双手食指都插在耳洞里,眼睛闭得紧紧的,半天才睁眼,环视一周后笑道:“大小姐,这回惹的祸可不轻了。”

闹剧收场时,谁也没占到便宜,孟卓瑶也是窘得恨不能找地洞钻进去,而张艳萍依旧哭哭笑笑,不晓得是继续装疯,还是久病不愈。黄家宅院似乎又回复宁和,如此大事,众人竟心照不宣地瞒着黄天鸣,没再提起。唯杜春晓对黄梦清怨声载道,怨她怎么把自己疑张艳萍装疯的事透露给大太太了。黄梦清也是一脸委屈,回道:“你何时见过我这么多嘴多舌了?都是我娘自己猜出来的,你可别以为她见识短,她聪明得很。”

正说着,夏冰走进来了,显得无精打采,也不说什么,径直坐下,拿起杜春晓的茶杯,一气喝干。

杜春晓笑道:“呀?我才往里边吐了口水,你就吃了。”

夏冰也不计较,抱怨道:“别提了,最近乔副队长突然回了老家,害我四处跑,也没空照顾你那铺子。”

“她的铺子哪里还要人照顾?你可是多虑了。”黄梦清也暂收起先前的幽怨,竭力表现得轻松。

“你忙进忙出?那你们队长是干什么吃的?就知道欺负弱男子!”杜春晓刻意将“弱男子”三个字强调了一番,暗讽那位让黄梦清牵肠挂肚的弟弟。

“还不是去办简政良这桩案子,要我负责齐秋宝那条线,这几天,我可算把杀猪弄所有的窗户都敲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老嫖客呢。”夏冰竟也破天荒地自嘲了一番。

杜春晓即刻皱眉,拿出牌来,两三下便摆了一副小阿尔克那。过去牌是逆位的星星,现状牌是正位的愚者与正位的战车,当下脱口而出:“明明两个案子该放到一起来查的,怎么还分开了走?”

“你的意思是,她的死与简政良的死果然是有联系的?”

“没联系可就怪了,经过前边那一桩事,任谁都想得到他们之间有联系。”杜春晓翻开最末一张牌——正位的皇后。心里便“咯噔”一下,暗自惊疑,“怎么跟给黄莫如算的未来牌是同一张?”

更奇的是当夜,李常登带着顾阿申来找夏冰,说要他去保警队接受盘问。夏冰自然不肯动,非要问个原委,李常登冷笑一声,将他像拎鸡仔一般拎起,拖到顾阿申跟前绑了,再告诉他:“小子,早就知道你办事不牢了。前儿有镇上居民举报,齐秋宝尸体被发现的前一晚,你跟她在镇西脂粉铺后头的巷子里幽会,可有这事?”

夏冰咬牙不应,态度却已软下来了,竟没再挣扎,任凭顾阿申将他双手反剪,押去保警队的审讯室。

一路上,他便已抱定宗旨:无论怎么问都绝不透露半个字的真相!

9

李常登花了一天一夜,总算把简政良的天井收拾平整,幸亏泥地湿润,容易翻松,把乔副队长埋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将事情办完后,他仰头望了一下那洋槐,上头的白花已震落大半,跌进土里,连同枯骨与新鲜的肉尸一道缓慢地腐烂。李常登从来不相信水淹,在尸身上绑块石头再丢入镇河,绝对是冒险的行为,万一绳子被黑鱼之类牙尖嘴利的东西啃断,抑或缠住水草翻浮上来,罪行便大白天下了,齐秋宝便是最有力的证明。所以他钟情泥土,像胃袋一般,可吞噬一切,再慢慢消化干净。

一万块钞票和满满一罐的现大洋,让李常登通体舒畅,这是他为将来准备的,终有一日,他会离开青云镇,顺便把心爱的女人也一并救出去。这一天,他等得太久,直等到张艳萍变成疯女人,要被送往上海的精神病院,才开始急。失眠对李常登来讲,已是烈酒打不倒的顽疾,偶尔的,他会在闭眼的刹那看见乔副队长头破血流地站在洋槐树下,肩上落满絮状的白花。两人由此相视而笑,因他从不信冤鬼索命的传说,尤其在青云镇上,“报应”更是个虚幻的词,反倒是“冤情”,无时无处不在发生。

夏冰的个头较黄莫如要高一些,所以耗费体力也更多,没有水喝,他绝撑不过两天。李常登审他的节奏更是不紧不慢,只问他与齐秋宝私下往来了多久,两人在镇西的巷子里做了什么,可有起什么冲突。夏冰不似黄莫如那般清高傲慢,只说那日好好在家睡觉,并未去过什么巷子,更不会找那些下三滥的流莺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