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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八日,相马功一总算回了一趟家。为了准备光的音乐会,他最近忙得可谓废寝忘食。但一想到自己在工作,为一项让人们陷入狂热的事业而出力,他就一点都不会感到疲惫。

他并没有对父母提过自己正在做的事。父母也从未过问。就连功一从高中退学,不去工作成天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功一早已想不起来自己上回跟父亲对话是什么时候了。他很讨厌父亲。自从得知父亲在外面做什么、靠什么赚钱之后,他就对那个人心生厌恶了。他孩子气地认为,父亲做的事情太不干净了。就连功一的亲生母亲因病去世的那一夜,父亲也在外面干那种脏活没有回来。这件事更是加深了他对父亲的憎恶。也就是在那时,功一开始脱离父母为他铺就的轨道。当时他念初一。

继母是功一念初三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她行为乖张、生活奢侈,很快就怀孕生子了,是个男孩。她像对待宝贵的洋娃娃一样对待那个婴儿,那种态度一直持续到现在。不消说,她心目中的孩子只有那个男孩,功一只是个碍手碍脚的继子罢了。

由于在家中的处境如此尴尬,对父亲和继母来说,无论功一热衷什么事情,他们都漠不关心。想必他们对功一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在外面给他们惹出太大的麻烦吧。在这一点上,他最近一直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他在车库门口停下车。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他把摩托车推进车库时,突然听到了咔嚓一声,是从父亲车子的阴影里发出来的。功一放好摩托车,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车子旁边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是谁!”功一压低声音凶狠地叫了一声。

周围陷入了片刻的寂静,随后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功一咬咬牙又往前走了一步。只见一个人影蜷缩在汽车和墙壁之间。通过长发和纤细的身影,他看出那是个年轻女人。

“你是谁?”这次他换上了温和一些的口气。

女人抬头看着他。“对不起……我马上出去。”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女人并未回答,而是垂下了目光。不一会儿,她问了一句:“那个……外面是不是停着一辆车?”

“车?”

“应该是……白色的奔驰车。”

“白色奔驰?我没看见。”

“这样啊。”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很抱歉,我现在就出去。”她准备站起来,可是刚往右脚上施力,就扭曲着脸失去了平衡,往功一的方向倒了过去。

功一慌忙伸出双手撑住了她。“到底怎么回事?”功一盯着女人的脸。就在此时,他发现女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没什么……我没事。”她从功一身边离开,想往车库外面走,可是只能拖着右脚挪动。似乎很痛,她咬紧了牙关。

见她又一次摇摇欲坠,功一马上跑了过去。“你的脚受伤了吧?”

“好像扭到了。不过没事的。”说着,她转向功一,月光正好照亮了她的脸,一双让人联想到猫咪的杏眼凝视着功一,深色虹膜大大的,仿佛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下巴很细,却不尖锐,脸颊有种微妙的肉感。功一瞬间被她的美丽折服了。

“可是你脸上都沾了灰……”功一指着她的右脸颊。如同瓷器般雪白的肌肤上沾染了黑色的泥土。

“啊……”她抬起手擦了擦脸。长发如同瀑布般从肩上滑落。“刚才摔倒了……”她小声说。

“摔倒了?在哪里?”

“没什么。”她摇摇头,“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等等。你家在附近吗?”

只见她面带悲伤地看了看四周。“我不知道,但应该有办法回去的。”

“什么有办法,你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怎么说呢,我请人把我送过来……”她的尾音细得难以分辨。

跟她说的白色奔驰有关系吗?功一心想。可是他感觉这句话绝不能说出来。“你住在哪儿?”他问。女人迟疑了片刻,小声回答了他。那地方离这里不算远,但走路也要将近一个小时。

好,功一说着走向摩托车。“我送你回去。这个时间在外面走实在太危险了,而且看你那条腿,也不可能走回去。”

“可是……”

她好像在犹豫。尽管让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送回家多少让她有点不安,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功一恍然大悟,她应该是一个人住吧,不然她完全可以打电话叫同伴来接。“坐上来吧。”他把摩托车推出车库,发动引擎后指了指身后,“现在这个时间也没有巡警了,不戴头盔也不用担心被抓。”

她思考了很长时间。实际上可能只有十秒钟左右,但功一因为一直在心中祈祷她会坐上来,感觉持续了足足有一分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