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掩住她的脸”(第2/3页)

楼下又有人进屋,但她并没有听到声响。大约五分钟以后,卧室的门开了,马普尔小姐走了进来。她用胳膊夹着两个热水瓶,手上端着一个杯子。

格温达从床上坐了起来,试着抑制住全身的颤抖。

“哦,马普尔小姐,真的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太害怕了我实在是。他们很生气吧?”

“别担心,好孩子,”马普尔小姐说,“你只要暖暖和和地抱着这两个热水瓶就行了。”

“我其实不需要热水瓶。”

“不,你需要⋯⋯这就对啦。现在,把这杯茶喝了。”

茶很烫也很浓,还放了很多很多糖,但格温达还是顺从地把它喝了。现在,颤抖终于平缓了下来。

“只要躺下睡一觉就好,”马普尔小姐说,“你明白吗,你这是受惊了。明天早上咱们再谈今天的事。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地睡一觉就行了。”

她把被子拉好,面带微笑,轻轻拍了拍格温达,离开了。

楼下,雷蒙德焦躁地跟琼说:

“说到底,那姑娘是怎么了?她是不舒服还是怎么回事?”

“亲爱的雷蒙德,我不知道,她只是尖叫!我猜也许是剧情对她来说太可怕了。”

“嗯,当然,韦伯斯特是挺可怕的。但我不认为⋯⋯”马普尔小姐走了进来,他话音一转,“她还好吗?”

“我看还好。她受了严重的惊吓,你明白。”

“受惊?就因为看了一出詹姆士一世风格的戏剧?”

“我觉得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

格温达的早餐送来了。她喝了点儿咖啡,吃了一小块吐司。她起床下楼的时候,琼已经去了画室,雷蒙德则把自己关在了工作室里,只有马普尔小姐坐在窗边忙着编织,从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一条河。

格温达进来的时候,马普尔小姐抬起头看了看她,笑容沉静温柔。

“早上好,亲爱的。你好点儿了吧,但愿。”

“哦,是的,我完全没事了。真不明白,昨天晚上我怎么会把自己弄成那么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他们是不是⋯⋯是不是都被我气疯了?”

“不,亲爱的。他们很理解你。”

“理解什么?”

马普尔小姐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了她一眼。

“昨晚你受了严重的惊吓。”她温和地说,“能不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格温达不停地走来走去。

“我觉得我最好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之类的。”

“当然,伦敦有最优秀的精神科专家,但是你真的认为有必要吗?”

“呃,我想我是要疯了⋯⋯我肯定是要疯了。”

一位上了岁数的客厅女仆走进房间,手上端着的托盘里有一封电报。她把电报递给了格温达。

“送电报过来的小伙子问您是否需要回电,夫人。”

格温达撕开电报,是从迪尔茅斯转过来的。她茫然无措地盯着电报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揉成了一团。

“没有回电。”她机械地回答。

女仆离开了。

“但愿不是坏消息吧,亲爱的?”

“是贾尔斯——我丈夫发来的。他马上就要坐飞机回来了,一星期之内就能到这儿。”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恐和痛苦,马普尔小姐轻轻咳了一声。

“啊⋯⋯当然⋯⋯这很好,不是吗?”

“是吗?在这个当口,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如果我真的疯了,那我压根儿就不该跟贾尔斯结婚。还有那幢房子和所有的这些事。我不能回到那儿去。哦,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马普尔小姐拍了拍沙发,让她坐过来。

“也许你可以坐到这边来,亲爱的,然后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格温达心情放松了一些,于是接受了她的建议,把整件事说了出来,从第一次看到山腰别墅,到那些让她起初感到困惑,后来又感到忧心的事情。

“所以我都被吓死了,”到了最后,她说,“于是,我想还是到伦敦去——摆脱所有的这些事。只是,你看,我摆脱不了,它总是在跟着我。昨天晚上⋯⋯”她闭上双眼,咽了口唾沫,陷入回忆。

“昨天晚上?”马普尔小姐追问。

“我敢说你不会相信这事,”格温达的语速非常快,“你会觉得我是歇斯底里、精神失常了之类的。就在那出戏的尾声,突然就来了。我正看着戏呢,压根儿就没想到那房子。然后它就来了⋯⋯突然就来了⋯⋯就在他念那句台词的时候⋯⋯”

她低声重复着,声音颤抖不已:

掩住她的脸,光影晃花了我的眼,她死在青葱年华⋯⋯

“我回到了那里⋯⋯在楼梯上,我透过栏杆之间的空隙往下看着门厅,就看见她躺在那儿。手脚摊开——死了。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她的脸全是⋯⋯全是青的!她死了,被人掐死了,有人用那种一模一样的透着可怕餍足的语调说着那些话⋯⋯我还看见了他的双手⋯⋯灰颜色,皱皱巴巴的⋯⋯那不是人手⋯⋯是猴爪子⋯⋯我害怕极了,我跟你说,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