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袋妇的一支蜡烛(第5/12页)
嗯哼。我依稀记得以前我们讲话都比较含蓄,不过也许只是因为我老了。我想到要告诉他我并没有客户,不过他干吗信我呢?他又不认识我。如果没有油水可揩,他又何必多事?
所以我就说:“你知道,再过两个礼拜就是阵亡将士纪念日了。”
“是啊,我会跟退伍军人买朵罂粟的③。讲个我不知道的吧。”
“纪念日一到,女人都要穿上白鞋男人都要戴顶草帽。夏天转眼就要来了,你是否备有一顶崭新的帽子呢安德森?想来你会需要一顶吧?”
“男人随时都用得上一顶啊。”他说。
帽子是警察术语里二十五美金的意思。等我离开分局时,安德森已经收下玛莉·艾丽丝·雷菲德给我的遗产里的两张十元和一张五元,而我则掌握了该案所有的数据。
钱没白花。这会儿我知道凶器是把菜刀,刀刃约莫七英寸半长。有一处直戳心脏,有可能造成立即死亡。无法判定勒颈是发生在死亡之前或者之后。这点其实应该不难判定——想来法医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为她检查,也或许是他不想为此贡献精力。他们发现她时,她已经死了几个钟头——估计死于午夜,而尸体则是凌晨五点半才有人发现并报警。说来她应该不至于腐化得太严重,因为那时还是冬天。不过也有可能她的个人卫生做得不够理想,而她又只是个无名袋妇,你又无法让她死而复生,所以何必在她恶臭的尸身上测这验那的把自己搞得一身味道?
我还得知其他几件事。比如房东太太的名字,还有下了班的那个酒保的名字——在邻近一家夜店喝了睡前酒以后走路回家,然后刚好撞见尸体,当时他应该是酒醉(或者清醒)到愿意不计麻烦通报警局。而且我也得知一些注定要列入公共档案的无关痛痒的事实:几条引向死胡同的不是线索的线索,几名无所贡献的目击者,一些以例行方式了结的例行公事。他们并没有尽心尽力,安德森和他的伙伴,不过换了是我难道就会不一样吗?干吗为了追查明明不太可能查获的凶手尽心尽力?
SRO 在戏院里是好消息,意谓观众爆满只剩站票(Standing Room Only)。可是一旦出了戏院,这个缩写则摇身变成单人房的意思(Single Room Occupancy),所在位置通常是一家繁华落尽的破败旅馆或者公寓宿舍。
玛莉·艾丽丝·雷菲德生命中的最后六七年便是在老租约法下设立的宿舍度过的。该栋建筑盖于二十世纪初,六层楼高红棕砖面,每层楼有四间公寓。如今所有这些小公寓都如同惨遭疯子胡乱切砍般被断成单人房。每个楼层都有公共浴室,而且无须倚仗地图即可找到。
经理是拉金女士。她蓝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大半颜色,一半的头发已由黑转灰,不过她还是非常活泼可亲。如果她投胎变成鸟的话,应该会是一只鹪鹩。
她说:“唉,可怜的玛莉。我们有哪一个能活得心安?街上全是怪物。我生在这一带也会死在这里,可老天拜托不要让我死于非命吧。可怜的玛莉,有人说应该把她关起来,可老天在上她没问题,她活得很好,也按月收到支票准时付我房租啊。她有她自个儿的钱,你知道。她可不像那些我知道名字可不想明讲的人那样靠纳税人的钱过活。”
“我知道。”
“你想看看她的房间么?那件事之后我又租出去两次。头一个是小伙子,但他没久住。瞧他模样还行,但他退租的时候我却是松了一口气。他说他是水手,走的时候说是又找到了一艘船要跟去香港之类。我这儿租住过好多水手,可他走路一点也不像,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后来我还有机会可以租它个十二次都不止,可我没有,因为我才不想租给黑鬼或者西班牙仔呢。我对他们是没意见,不过我可不想让他们住这里。老板跟我说,拉金女士啊,政府规定不论种族宗教肤色谁都不能拒绝,不过如果你想照自个儿的判断选择房客我倒是不用知道。换句话说他也不要他们,他只是想找台阶给自己下。”
“也是情非得已。”
“是啊,法令一大堆,不过我没惹过麻烦。”她把食指抹上鼻沿。这个手势时下已经不太多见。“两个礼拜前我把玛莉的房间租给一个挺好的女人,一个寡妇。这人爱喝啤酒,还真是爱,但那又怎样?我紧盯着她,而她也没惹祸,所以如果她偶尔想来个一两罐的话谁又管得着呢?”她把她灰蓝的眼睛定在我身上。“你爱喝酒。”她说。
“你闻到了吗?”
“没,不过全写在你脸上啦。老拉金以前也挺爱酒,有人说是酒毁了他,不过男人总有权利过他想要的日子吧。何况他喝了酒以后也好好的,从来没像我知道名字可不想明讲的那些人,各种狂骂毒打全来。对了雪帕太太这会儿不在。就是她租下了可怜的玛莉的房间,如果你想的话我这就带你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