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来意不善的访客

施托尔身子前倾耐心守候在一旁,听了这句开场白,皱起眉头。他说:“抱歉,请问您说什么,先生?”

“你今天早晨发现尸体的时候,窗子全是开着吗?”

“是的,先生。”施托尔看了众人一眼后回答。

博士摘下他的铲形帽。其他的人都忽然恍悟过来,跟着他做。博士这个举止只是想拿他那条俗丽的印花大手帕拭乾汗水涔涔的前额,而非对死者表示敬意。这个动作就像解除了某种魔咒,众人这才鱼贯进入房里。

“是的,此处的水已经淹了半寸深,窗帘也全打湿……都是因为昨天那场暴风雨:风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十一点左右,先生。”

菲尔博士似乎在自言自语:“狄宾那时为什么不关上窗户?为什么要任五扇窗子敞开,让风雨肆虐?这太反常了,太不合逻辑,太……你怎么说?”

施托尔回想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他双颊轻轻鼓涨起来,有一段时间,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顾中浑然不觉。

“你说话啊,”菲尔博士沉不住气,“十一点左右开始风雨交加。狄宾一个人在房里。没过多久,他的访客到来——访客上了楼,主人亲自接待——暴风雨来袭的这段时间里,五扇窗户一直开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艾胥利说的话,先生。”男仆望着狄宾,—脸茫然,“我忘记了,艾胥利也不记得了,当其他的警察来跟我们说话。艾胥利——你知道,他是我们的厨子……”

“怎么样?”

施托尔保持镇定,不疾不徐地说:“暴风雨来袭之后,那个美国人上楼见狄宾先生,这你都知道了,先生。我要艾胥利出去看看外面的电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当时屋里停电了,你也知道——”

“这些我们统统知道。”

“是的,先生。艾胥利出去后,在大雨中,看到狄宾先生和美国人在这里聊天、打开所有的窗户。他说他们似乎还摇扯窗帘。”

菲尔博士眯眼看着他:“打开所有的窗户?摇窗帘?——这事是不是有点非同小可?”

男仆再度思考这个世界上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丝毫不引以为怪。他面无表情地说:“先生,狄宾先生是个相当情绪化的人。”

博士说:“哦!”

曼坡汉王教此时已经恢复镇定,以庄重沉稳的口吻发言:“我们现在要开始彻底调查,”他提议,“喔,我可以请问——莫区巡官已经采过指纹了吗?我们在搜查的过程中是不是不可以扰乱现场的任何东西?”

“不,先生。这里没有指纹。”施托尔说。他望着尸体,就像是个熟知侦查工作的好手,然后盯着窗外。

“首先,”主教说,“彻底搜查现场一遍……”他挨近桌子,他儿子紧跟着他,绕到桌边,端详死者的脸。死者无疑是瞬间死亡。狄宾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表情,贴在记事簿上的脸朝着窗户僵硬微笑。这张乾枯的长脸原本是能承载生活中的各种表情。双眼半睁,前额突出,嘴唇紧皱;无框夹鼻眼镜仍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主教从死者手指下拉出那张纸牌。那是张会反光的白色卡纸,任何一家文具行都买得到这样的纸张自行裁切。八枝用墨水绘制、剑身用水彩描上灰影的小宝剑,沿着一道边缘点缀着星号的蓝线排列,这道蓝线的象徵意义显然是水。主教不假思索对他儿子说:“菲尔博士可能已经知道这张牌的含意……”

菲尔博士没有回应,迳自拉开桌几晚餐上覆盖的白布。主教不耐烦地用手指拨弄那张纸牌,在书桌旁徘徊,凝望,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珍珠柄史密斯威森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手枪。他嗅嗅枪管,彷如这辈子第一次接触枪械般小心翼翼打开弹匣。接着又把枪放旧原处,碰一声关上抽屉。修葛从来没看过他这种怅然若失的神情。

“两发,”他说,“另一枚子弹找不到……”

“不,先生。”男仆得意地说,“巡官和摩根先生在搜查现场的时候准许我在场,先生。他们猜测,子弹可能是飞到窗外去了,他们搜索过房间所有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出子弹的方向。不过,摩根先生——摩根先生指出,子弹射出窗外却没有触及任何一根栏杆的状况实在太罕见了,因为栏杆间的距离不超过半寸。这种情况很怪,先生。”施托尔夸张地说,撅起鼻翼试着将这个字说得更准确,“很奇怪,抱歉。”

“他真是个足智多谋的年轻人,”主教语气冰冷,“但是我们要的是事实。我们要开始搜证。”他心情沉重,光线照在他尖翘下颚上。他拍了拍背在身后的手,用催眠的眼神直注视着男仆,“你跟着狄宾先生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