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篇 空仓案 第二章 割脸、割心(第4/4页)
这时,那个衙吏大声吆喝着,将众人撵逐出去,“咣”地关上了院门。周围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洪山却一句都听不见,他惊怔在那里,像是独自站在寒风冰野中。而刚才那一眼,如同庙壁上画的阴间一角,看过便再忘不掉。
董氏的脸色青黄,她原就纤瘦,脸颊越发凹陷了一些。原本柔细乌亮的发髻又暗又枯,乱草一般散在地上。唯一鲜明的是她身上穿的紫绫长袄,洪山从没见她穿过。那袄面被太阳光照得亮闪闪、紫幽幽,磷火一般。
洪山不由得想起上个月临行前,董氏在刘婆茶肆的里间,拉着他的手,哭着说:“你可要早些回来,帮我寻回儿子,也得帮我救他!”他却什么都没答应,连头都没点一下,转身就走了。董氏追了出来,又补了一句:“你欠他们父子的!”
他不是不愿答应,是自恨自厌,身为男儿,却毫没用处,任何事都做不得主、使不上力。若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便是天塌了,也不该走。至少,也该好好安慰两句啊。
悲和悔,一起在心里巨石崩塌了一般,不住乱滚乱砸,却不能在人前流露。他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那里。租来的那匹马拴在旁边树上,也早已忘记,沿着街边,急步狂走。穿过一条街,一条街,又一条街,又一条街。走了不知有多久,一直走到城外郊野的蔡河边,全身最后一丝气力都走尽后,他跪倒在河岸边青草丛里。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半天黑云,透出一缕血一般的余辉。四周早已没了人影,整个世间似乎都已死寂。他再忍不住,一头埋进草丛,叫了声“十七娘”,号啕痛哭起来。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哭过,喉咙早已哽涩,哭声像是砾石一般,硬生生挣破喉管,和血带泪地冲了出来。虽然自小便身世艰难,但他从来没觉得命这么苦过。好事从来难得轮到他,就算轮到,也要七折八拐,受许多磋磨。这回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好,不等你安稳,便连皮带肉全都夺走,将你打回原先那根孤零零的苦竹竿儿,风一吹就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