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喝火令(第2/3页)

忽然,一道天光陡然射下来,刺得眼疼。梁兴继续用力搅动,顶上露出一个洞口,天光顿时泻下,将底下暗室照亮。梁兴又搅了一阵,等洞口有两尺多宽时,他丢下刀,纵身一跳,扒住洞沿,用力一挺,爬了上去。眼前顿时豁然而亮,一阵青草气息扑来。四周是一片荒寂苜蓿地,耳边传来河水流淌声。他扭头朝流水声那边望去,一条长路,路边一排柳树,中间有两棵显得有些萎黄。而西边不远处,则有一排木栅栏围墙,是双杨仓,被挪移到那边的双杨仓,还有那两棵杨树。

丁豆娘一路都紧紧抱着儿子赞儿,生怕这是一个梦。

她虽然一直相信赞儿还活着、在等她,但真的见到儿子,号啕大哭着把儿子搂进怀里时,才发觉自己其实早就灰了心、绝了念,只是不肯也不敢放手。她不知道这世间的事,是由心定,还是由命定。不过这一回,心和命像是百世冤家一朝和解了一般,连天地都瞬间亮堂了许多。

只是赞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原先一对小眼珠像露珠一般,转闪个不停。小嘴也常说个不停,跟她亲得真是身上一块肉一般。然而这时赞儿只呆呆地望着她,极生分。问他话,也像没听见,半晌才点个头或摇下头。她抱着赞儿,赞儿的一双小手却不敢扒着她,只搭垂在两边。

她瞧着一阵阵心酸,赞儿自生出来后,一天都没离开过她。这一回一别就是两个月,又被关在那地底下,不知那些人做了些什么,把孩子都唬痴了。不过无论如何,赞儿回来了,其他那些孩子也都回到了自己的爹娘身边。云夫人没有食言,她将董嫂、庄夫人的孩子和自己儿子一起接了回去。

丁豆娘一路又笑又哭地抱着儿子回到了家里,进院门后,看到停在堂屋里丈夫的尸身,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赞儿在她怀里吓得一哆嗦。她忙止住哭,小心将赞儿放了下来,伸手牵着,走进堂屋。

昨天她一直昏睡在床上,根本无力料理丈夫的尸首。黄鹂儿父女帮她把堂屋腾开,在屋中架了一块床板,先将丈夫的尸首停放在这里,身上蒙了块白布。

她忍着泪轻声说:“赞儿,咱们回家了。可是你爹……他想你想得睡着了,再醒不过来了。你去给爹磕个头,告诉他你回来了。”

赞儿却呆呆站着不肯磕头,她也不敢勉强。半晌,赞儿忽然走到床板边,伸出小手竟将白布扯了下来。韦植的脸顿时露出来,丈夫死后,这是丁豆娘头一回看丈夫的脸,那张脸瘦得像是冬天蔫皱的青萝卜一般,早已经僵冷,嘴却张着,像是在喊什么话,却忽然停住声。

她不敢多看,更不愿赞儿多看,忙过去将白布重新盖了起来,盖到丈夫腰间时,忽然发觉丈夫一直佩在腰带上的那枚青玉环扣不见了。她心里一颤,却不敢想,但又忍不住,忙尽力笑着说:“赞儿,你的小凳子仍放在那门边,你去那里坐一会儿,乖乖的,别乱动。”赞儿扭头看到那只凳子,真的走了过去,朝着院门坐了下来。

丁豆娘见儿子老老实实的,应该不会乱走动,忙转身走进里屋,从柜子里取出那只匣子,颤着手打开一看,心顿时凉了:匣子里有一枚青玉环扣,她的那枚。赞儿不见后,她不愿再插戴首饰,全都取下来收进了这只匣子里。

她忙从腰袋里取出自己在庄夫人家找见的那枚,对着门外亮光仔细瞧了瞧,这枚是丈夫的。她的由于常在街边摆摊卖豆糕,环扣边沿都磨昏了。丈夫为人谨细,他的这枚要亮泽一些。

丁豆娘顿时呆住,慌乱之极,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忙快步走出去。赞儿仍乖乖坐在小凳上,她又尽力笑了一下:“赞儿乖!”随即快步跑进柴房,一把掀开了墙角那只大木柜,最上头是一大团黑纱,她展开一看,里面裹着一个狗头一样的帽子,一根黑毛长尾巴。此外,还有一个小袋子,她忙将袋里的东西倒到黑纱上,都是些孩子佩戴的零碎小物件,一共四样,小银手圈,小珠串、小链子、小银铃。她忙拿起那个小银铃,见上面镌着个小小的“寿”字。心里一抖,猛然想起众妇人在云夫人家头回聚会时,董嫂拿出一个小银铃哭着说:“那晚儿子被掳走后,地上只寻见这个小银铃,这是我儿子项圈上的,本来有一对,一个是‘福’,一个是‘寿’。如今‘福’丢在地上,‘寿’不知去了哪里?”

梁兴和施有良走到鱼儿巷口,梁兴停住了脚。

“施大哥,你先进去。我还有桩事要办,得去城南一趟。”

“你是去查清明那天,钟大眼船上不见的那两人?”

梁兴知道他最关心的便是这事,犹豫了片刻,心想,该说明白了。于是他笑了一下,心里却涌起一阵怆意:“施大哥,大嫂和小侄女并没有送回青州,而是被人绑架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