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晚上的故事——吊颈之约(第39/54页)

大概半分钟后,异样状况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平静。我们等待了一阵,陈思达站起来,迅速地走到阳台上去将窗子关拢。他走回来,惊骇地对我说道:“千秋,我想我们大概猜对……”

“别说了!”我按住他的嘴。他感觉到我在瑟瑟发抖,将我拖过去紧紧抱住。

陈思达用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背,安慰着我:“好的,我们不说了……”

我们抱在一起,许久才挨过这恐惧的时刻。

本来,我以为刚才那一刻就足够恐怖了。但实际上,这天夜里发生的事,才让我感受到什么叫做心胆俱裂。

(20)

小山坡的一棵大枣树下,三个女孩用细竹竿打着树上的枣子,有说有笑。几个人看起来都是十三四岁模样,看那还没发育的身子就能明白。成熟的红枣掉落一地,三个女孩用手捡起来,也不擦一下,就直接送到嘴里去吃。打累了,地上的落枣也够多了,三个女孩就坐在树下,随手捡着地上的枣子吃。一边吃,一边望着对方傻傻地笑,然后聊一些女儿家的事,看上去好不惬意。

但过了一会儿,一个扎着麻花儿辫子的女孩便显出忧愁来,说道:“唉,我们三个这样玩耍的日子,以后怕是不多了。”

接话的女孩儿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像个小子。她纳闷地问道:“巧妮儿,干吗这么说呢?”

那个被唤作巧妮儿的女孩垂着头,讷讷道:“我娘叫我嫁人了……”

“这是好事呀!”另外一个穿着件花棉袄的女孩儿拍起手来,“这可好了,巧妮儿也要当媳妇了,跟我一样喽!”

巧妮儿瞪了她一眼:“别乐了双凤,你知道我要嫁的是谁?”

双凤问道:“谁?”

巧妮儿苦着张脸说:“牛庄的老杨头。”

“哎呀,就是那个跟各家收米到城里去卖的老杨头?他该有六十岁了吧?”扎麻花儿辫的女孩儿惊讶地问道。

“可不是吗,燕子(可能是那扎麻花辫女孩儿的小名)姐,我以前看到老杨头,都叫他爷爷。你说现在……”巧妮儿快哭出来了。

双凤问:“你娘怎么让你嫁给他呀!”

巧妮儿说:“我娘说老杨头虽然老了点儿,身子骨还是挺硬朗的……还有,我娘说嫁给他以后就不愁没饭吃了。”

燕子有些急了:“话是这么说,可你嫁过去是做小妾呀。”

双凤接连点着头,附和道:“而且我常听柱子哥说,老杨头那个老婆可厉害了,长得人高马大不说,吵起架来五个女人都骂不过她。你嫁过去做二房,那还不得天天看她脸色?”

巧妮儿捂着脸哭起来:“我知道!所以我才害怕呀!嫁给老杨头倒也罢了,想到他老婆,我就浑身哆嗦。”

双凤说:“你把这些告诉你娘,就说你死也不嫁呗。”

“我娘哪会不知道这些。但她哭着对我说,我们家五个女儿,爹妈实在是养不起了,只有嫁一个算一个。双凤姐、燕子姐,你们说,嫁人这种事,哪有我们自己说了算的?”

燕子问道:“这么说,这门亲事你娘已经定下了,改不了了?”

巧妮儿苦涩地点着头:“我娘把老杨头送的聘礼和钱都收了,日子也订好了。”

燕子气的说道:“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女儿嘛!”

双凤叹道:“莫管是嫁,还是卖,咱们女儿家的命,,总是不能自主的。”

燕子咂了咂嘴,好像不赞同双凤的话,三个人中,她是最有反叛精神的。她拉着巧妮儿问道:“你娘定的日子是哪天?”

“就是十二月,大雪(节气)那天。媒婆说她看了日子,那天最适合婚嫁。”

燕子叫道:“哎呀,那不就是下月吗?”

“是啊,可把我愁死了。”

“你真的要嫁呀?”

“要不还能怎么样?我有的选吗?”

燕子咬着嘴唇不说话。双凤是过来人,她拉着巧妮儿的手说:“妮儿,我看你就别愁了,认命吧。咱们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她的语气变得酸涩起来。“你嫁给老杨头,兴许比我强呢。”

巧妮儿和燕子都看着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会呢?”

双凤长叹一声:“今儿要不是说起了这些事,我都不愿意告诉你们。我家的那个小弟弟,唉……”(*注:双凤是童养媳,“弟弟”是她对自己小丈夫的称呼)

燕子问道:“他怎么了?”

双凤忧伤地说:“我十二岁时就嫁到那边了,每天伺候我那个未满四岁的小丈夫。那时他不会说话,路也走不好,我以为是他年纪小……现在他五岁多了,还是不怎么会说话走路,就连吃饭、解手都不会。喂他吃饭倒不要紧,可每天晚上他都在床上放水拉稀,哭闹不休……我这才知道,出嫁时没人跟我说,我那个小丈夫其实是个傻子。我公婆别的都不指望,就盼他长到十多岁和我圆房,好传宗接代。可我想到一辈子就得这样守着一个傻子过活,心里就难受……”说到这里,双凤一阵心酸,抹起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