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邵德:不存在的战俘营(1)
战俘营发生以陈海波、赵老四为首的八个战俘逃亡事件前三个月,我才从陆伯伯的剿匪大队调过来。陆伯伯的意思是让我在战俘营干个半年一年,也算跟日军军部的机密项目挨个边,以后方便往上提拔。我当时比较纳闷,从战争爆发至今,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有关押中国战俘的符合国际条例的战俘营,中国士兵被俘后不是被这些小鬼子给屠杀了,便是送去做苦力被活活折磨死。就算有些外界知道的所谓的集中营,也不过是一干折磨战俘做苦力的工地与矿洞。现在冷不丁说有个战俘营要调我过去,让我摸不着头脑。也就是说,这是在整个中日战争中,无人知晓,也没有对外公开的地方。
但毕竟是军人,无论是以前在大帅手下也好,还是现在在汪主席手下也好。我——毕竟只是个无父无母,由陆伯伯一手带大的属于军队的孩子。无条件地服从,就是我最需要遵守的原则。于是,我继续披着这身连自己也恶心与瞧不起的所谓的皇协军军装,来到远山战俘营任这个加强连连长的职务。让我没想到的是,这趟过来,我的人生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的也都是一些在常人眼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于,这个世界还是否有我——邵德这个人,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了。
远山战俘营一共关押了七八百个中国战俘,都是从各地战场上被俘后运送过来的。比较奇怪的有两点:第一个奇怪的是送来的战俘都块头不小,并且战俘营伙食啥的不说很好吧,总也管战俘们吃饱,还不用劳动,好像是给大伙养膘。而看守这七八百人的,是我们皇协军的一个五百人的加强连和小日本一支一百五十人满编制的小队,基本上可以达到一个人看守一个战俘的配置。而第二个奇怪的就是每隔几个月,便过来两个小队的鬼子,开着大车,送来两三百个新的战俘,又接走同样数量的人。也从来不对驻守在远山的我们这一干中国士兵解释,让人觉得很是诡异。
和我住一个军官宿舍的是翻译官金爷,戴个小眼镜,喜欢眯着眼看人,过来没几天就和我很熟了。有个晚上金爷弄了点儿小酒,说要给我说说这战俘营的内幕,聊聊战俘营里那群不和我们来往的鬼子兵的事。二两白酒下肚,老爷子明显有点儿高了,眯着眼问我:“邵德,像你小子一个上尉军官来咱这儿当个连长,估计是以后还要继续往上升的吧?”
我嘿嘿笑,没有回答。金爷便莫测高深地笑笑,说:“也好啊也好!这鬼地方虽然闷,但也清闲,在这儿混段日子再上调也好,总比很多兄弟被拉去前线和咱自己中国人打仗好!起码不用沾自己同胞的血啊!”
我摇摇头说:“在这儿看守着这些战俘,都是自己同胞,每天看着他们活得像狗一样,还不是一样地难受。”
金爷叹叹气,说:“那倒也是!但总之心安一点儿吧。咱这些皇协军,说得好听点儿是大东亚共荣圈的卫士,说白了不就是小日本的走狗?唉!这年月啊,什么人都难。所以我还时不时地想,老子当年跟着杨建他们跑了,现在还说不准活得能有点儿尊严。”
“跟杨建他们跑?什么意思?”
金爷见我一脸的疑问,便嘿嘿地笑道:“想听故事啊?上烟上火,金爷我今晚难得开心,给你说说咱战俘营唯一的一件大事。”
我呵呵笑着给金爷把烟点上,金爷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给我说起远山战俘营三年前发生的故事来:
当时是1938年初秋吧。前晚的一场暴雨,把战俘营外的铁丝网冲倒一片。日军小队的坂田少佐便要咱皇协军派了三四个士兵,押了七八个战俘出去维修。
十几个人开了部卡车出去不久,天便又暗了下来,又是一场暴雨来了。一干小日本便都窝进了营房,我们一群皇协军看守也把战俘都早早地赶去了号房,留几个站岗的外面守着,躲在营房里赌起钱来。
一直到晚上,还不见出去的看守和战俘回来。坂田便带了七八个日本兵,再让当时咱皇协军连的连长杨建带了一二十个弟兄,开车出了战俘营,说要过去看看情况。毕竟那天一整天都下着黑糊糊的大雨,远远地瞅不清楚铁丝网那边的情况。
可谁知道到了那现场,发现地上倒了几个皇协军士兵的尸体,血水都被雨丝冲得快没了,战俘都没了踪影。坂田站在大雨里哇哇地乱叫,杨建低着头跟着淋雨,还被恼羞成怒的坂田给扇了个耳光,然后坂田指着车轮驶向的远山,要杨建当场带着那一二十个士兵,去追捕没了踪影的战俘。
据说杨建也是条汉子,冲着坂田鼓着大眼珠子,似乎要发火了。金爷当时也在场,忙挡在杨建面前没让坂田看见他那熊样。然后杨建扭头一挥手,冲着那一二十个弟兄吼了一声:“走!兄弟们跟我进山抓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