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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作家村谷阿沙子今年三十二岁。原名麻子【4】,丈夫村谷亮吾在某证券公司工作。

三年前,村谷阿沙子的作品在某出版社的小说大赛中得了奖,立刻引起了媒体的关注。那部获奖作品的文学性并不怎么高,可题材独特,情节跌宕起伏,叫人一拿起来便撒不开手。看看她的身世,发现她竟是活跃在大正末期昭和初年的法学博士宍户宽尔的女儿。宍户宽尔博士是当时的自由主义法学家,写得一手好文章,以数量众多的优美随笔而闻名。阿沙子是他的第四个女儿。

之后,那个出版社就对她产生了兴趣,约她写第二个作品。谁知她寄来的第二篇,质量竟超过了前一部获奖作品,语言表达也老到多了,这似乎是她从已经过世了的父亲那里所继承的天赋。而这一点,又给她的身上增添了不少光彩,即所谓的名门出才女。而这种血统论正好符合日本人的偏好。媒体自然也难免。不,应该说最看重出身的就是媒体。

果不其然,第二部作品发表后,再次大获好评。作品本身精彩动人,作者又是个女作家,并且是有名的宍户宽尔的女儿,这一切都形成了一股不容置疑的绝对优势。于是,她的人气就逐渐旺盛起来了。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村谷阿沙子就红了,成了一名畅销作家。她的作品虽然并不太多,但每出一部都会获得一片好评。读者觉得宍户宽尔的名字在她的背后发着淡淡的光辉,烘托她的形象,这种血统关系,对她来说是有益而无害的。

村谷阿沙子在写作上算不得快手。似乎可以归为性情古怪的一类之中。在作家中,有人可以让编辑在隔壁房间里等着,自己开一个夜车就能完成一篇小说;甚至有人能一边跟客人说笑一边写作;但也有人在大白天也必须紧闭门窗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这样就写不出一个字来。村谷阿沙子比较接近于后者,不论自己的稿子怎么拖欠,也绝不会让编辑进屋来坐下等她的。

“只要有人在家里等着,我的精气散了,就更写不出来了。”她曾经摇晃着微微发胖的脸蛋,皱着眉头这么说道。她长着婴儿般的双层下巴,小眼睛,低鼻梁。那张颇有光彩、老带着不紧不慢表情的脸,总叫人怀疑:这人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啊!但人们马上会自己打消疑虑:毕竟是个作家嘛,有点古怪也很正常。

据说她在写作时,就连她家的女佣也不可以冒冒失失地拉开她的房门,有事叫她的时候要按喇叭通知她。听到喇叭声响,她那个发胖了的身子才会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踱出来,满脸不耐烦地听女佣说事。虽然她还没到在大白天就紧闭门窗搞得黑咕隆咚像晚上一样的程度,可也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和外界隔离开。一般来说,越是笔头慢的作家这种倾向就越严重。

其实,村谷阿沙子在媒体上崭露头角之后的两三年之内,也写过不少作品,可最近不知怎么搞的,她的写作速度明显下降了。跟她约了稿,也总是赶不上月份,有时竟会拖上一两个月。

“低潮啊。怎么也写不出来。”

她曾经皱起眉头对上门来取稿件的编辑发过牢骚。可随即她又说:“不过,马上会走出来的。以后我肯定会写出好东西来作为补偿。下次要写稍稍长一点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鼻翼上油光光的,满脸斗志昂扬,然而,下一部作品必定又会流产。

实际上,《新生文学》就是在听了村谷阿沙子不知第几遍的表态后才满怀信心的。当时觉得这个月总该没有问题了,甚至连杂志的目录都已经定好了。所以,主编白井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村谷说了,明天傍晚之前会写好的。如果再落空就真不好办了,因为没有备用的稿子。阿典,你今晚就赶到箱根,住在那里,拿到稿子再回来。”白井主编就是这样命令典子的。

可尽管这样,椎原典子仍觉得这将是一件十分棘手的工作。村谷阿沙子虽说在电话里已经答应了,可明摆着稿子有没有还两说呢。今晚住在那里也就算了,可要是明晚也得住在那里,恐怕结果还会是一场空。为了不发生这样的事情,今晚就必须着力催促,因为付印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可能的话要在明天傍晚之前将稿子拿回来,好让主编放心。然而,要将笔头很慢的村谷阿沙子逼到那种地步是需要非凡的努力的。

正因为典子的内心有这样一份担心,所以她坐在电车里用眼睛瞄过文库本,可上面那些铅字根本没有进入她的脑海里。她无法使自己沉浸在读书应有的纯明境界之中。

当电车到达终点站箱根汤本车站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背后去了,车窗被夕阳照得通红通红的。在这里下车的旅客,一会儿就会坐上巴士或雇车分散到箱根山中各地的温泉旅馆中去。可典子所坐的是靠后的车厢,从前面的车厢中下车的旅客这会儿还拥在站台上,正摩肩接踵地朝前走着。一眼望去,还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占了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