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味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应该啊。
白天在高尔夫球场打了整整十八洞,换作平时,他早就鼾声大作了。况且晚上还爬了一堵高墙,又沿着长长的坡道一路走去鞍马站。紧急情况下,味冈的身体超常发挥,事后却并未觉得疲劳不堪。照理说,他的身体为了恢复体力,应该会发挥自然机理,让他沉沉地睡去才对。
可他并没有睡着。他的身体如石头一般沉重,唯独大脑的神经清醒,阵阵心跳声回响在耳边,令味冈辗转反侧。越是这样,头脑就越是清醒,鼓膜也响个不停……
窗外开始泛白。已经五点了。他下床拉开窗帘——黑色的京都剪影中,某座寺院的高塔仿佛清真寺尖塔一般,泛着凉凉的乳白色。
天亮了。味冈终于盼到了这一刻。
他走近电话,拨了一个东京的号码。透过耳边的听筒,他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房子里的气氛。房子里有规律地想起电话铃声。铃声响起十次之后……
“喂喂……”中年女子惊讶地,又略带困倦地接起电话。她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肯定也看了一眼时钟——凌晨五点零三分。
“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扰您休息了。我是专务味冈。”
“啊,是专务先生啊……”中年女子立刻清醒了过来。
“请问大石在吗?”
“啊,在,我这就让他听电话。”道路建设部长的妻子赶忙将电话切换成等待模式,耳旁传来八音盒的优美音乐。四十秒后,乐声戛然而止。
“专务吗?我是大石,您早啊。”大石谦吉慌张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头传来。沙哑的声音证明他是被妻子硬拖起来的。
“早,不好意思,一大早把你吵醒了。”
“哪里哪里,出什么事了吗?您现在在哪儿啊?”大石的声音中充满焦急。他以为,专务一大早来电,必定是出大事了。
“我在京都的K酒店。”
“啊,是这样啊……”
“你那儿没什么怪事吧?”
“没有啊……什么叫‘怪事’啊?”大石不明所以,反问道。
“就是情况的变化啊,比如业务上的。”
“没有啊,请您放心吧……不过……专务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没有。”
“哦……”味冈能想象出大石一脸迷茫的表情,“不好意思啊,一大早打电话给你……”
“那个……专务?”大石突然说道。
“……”
“那个……您不是和巨势老师见过面了吗?那件事是不是已经敲定了啊?”
“哦,你说那场高尔夫球会啊。哪有时间和老师谈那些啊。所有人都在场呢。”
“可那之后不是还有宴会吗?您就没有和老师在走廊里谈谈吗?应该已经得到老师的明确首肯了吧?”
“大石啊……宴会被取消了,是老师主动取消的。”
“什么?”
“取消了。而且末吉也加入南苑会了。”
“甲东建设的末吉先生吗?”
“不是我介绍进去的。是他亲自向老师请愿的。”
“哦?……”
味冈大清早给大石打电话,可不是为了说这些。味冈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喂喂?”道路建设部长大石谦吉,通过听筒呼唤着沉默的味冈。不,味冈没有沉默,而是喘着粗气。大石听见了味冈的呼吸声,也许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毕竟,他还是第一次接到味冈大清早打来的电话。
“专务,出什么事儿了吗?”大石忧心忡忡地说道。
“大石啊……”味冈终于出声了。
“啊?”
“我好像中圈套了。”
“什么?圈套?此话怎讲?”
“……”味冈心潮澎湃,一时语塞。
“莫非……老师违约了?这次的工程不派给我们公司了?一切都是他的谋略?”大石的语调立刻高了八度。
“不,还没到那个地步……”
“还没到?……那是怎么回事啊?究竟是什么圈套啊?”
所谓圈套——味冈还是没能说出口。与巨势堂明有特殊关系的泽田美代子陈尸旅馆,自己则撞见了尸体。事情实在太过严重,太过复杂,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楚。而且他现在太激动了,即使说了,肯定也没有什么条理,无法正确向大石传达自己的处境。
“大石,我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哦……那……莫非您屋里有别人?”
“什么?屋里有别人?”味冈听到这话,赶忙抓着听筒环视四周。
“……不,没有别人。”
“是吗……您没事吧?”
“你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