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昏暗中(第2/8页)

老人点点头:“不过他们并不真的是我的眼睛或耳朵,所以无法连接到我的手。而掌权的是我的手。”

那天夜里,一名固定领马索薪水的警卫放假,到南端区的一家地下酒吧,离开时带着一个大家都没见过的女人。不过那女人真的很漂亮,而且绝对是妓女。三个小时后,那名警卫在富兰克林广场上被发现,他坐在一张长椅上,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划过他的喉结。彻底死透了。

马索的刑期还剩三个月,感觉上阿尔伯特那边的人马开始有点绝望,这种绝望只是让情势变得更危险。就在昨夜,马索手下最厉害的伪造高手波伊德·侯特勒被人从市中心的艾姆斯大厦扔了下来。他尾椎骨着地,脊椎碎片像碎石般冲进他的头颅。

马索的人马则炸掉了阿尔伯特的一个交易据点作为回敬,那是位于摩顿街的一家肉店。两旁的理发店和男装店都被烧得精光,沿街停的几辆车也破了玻璃或掉了车漆。

到目前为止还不分胜负,只有一团混乱。

沿着围墙,乔和马索停下来,看着一轮巨大如天的橙色月亮升起,升到工厂烟囱和充满灰烬与黑色毒素的田野上方,马索把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乔。

乔再也不看这些纸条了,只是又对折两次,藏在他鞋底上割出来的一道小缝里,直到下回见到父亲。

“打开吧。”马索在乔放进口袋之前说。

乔看着他,月亮照得这里仿佛白昼。

马索点点头。

乔把纸条在手里转个向,打开。一开始他不明白上头的字是什么意思:

布兰登·卢米斯

马索说:“他昨天夜里被逮捕了。在费兰尼百货公司外面打人。因为他们两个都想买同一件大衣,而且因为他是个没脑袋的野蛮人。被害人有朋友,所以阿尔伯特·怀特的右手目前暂时没法回到他手腕上了。”他看着乔,月光把他的皮肤照成了橙色,“你恨他吗?”

乔说:“当然。”

“很好。”马索拍了他的手臂一下,“那就把纸条交给你父亲吧。”

隔开乔和他父亲的那面黄铜金属网底下有一道缝隙,可以把纸塞到对面。乔打算把那张纸条从缝隙里推过去,却鼓不起勇气拿出纸条。

那年夏天,他父亲的脸变成了半透明的,像洋葱皮,而他手上的血管也变得过分鲜艳——鲜蓝色、鲜红色。他的双眼和肩膀变得松垮,头发变得稀疏了。整个人看起来完全符合他六十岁的年龄,甚至更老。

那个早上,他讲话时重拾了一点活力,衰弱的绿色眼珠也恢复了一点光彩。

“你绝对想不到谁要回波士顿了。”他说。

“谁?”

“你大哥艾登。”

啊,难怪。最受宠的儿子。他父亲钟爱的浪子。

“丹尼[10]要回来了,嗯?他之前都跑哪儿去了?”

托马斯说:“噢,他到处跑。他写了一封信来,我花了十五分钟才看完。他待过塔尔萨和奥斯汀,甚至还有墨西哥。最近他显然待在纽约。不过明天会回波士顿。”

“跟诺拉一起?”

“他没提到她。”托马斯的口气暗示乔最好也别提。

“他有说为什么要回来吗?”

托马斯摇摇头:“只说他是路过。”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环顾四周,似乎很不习惯那些墙。这样大概也没错,谁能习惯呢?除非你非得待在里头不可。“你还撑得下去吧?”

“我……”乔耸耸肩。

“怎么了?”

“在努力,老爸,我在努力。”

“好吧,你也只能设法撑下去了。”

“是啊。”

他们隔着金属网看着对方,乔鼓起勇气把纸条拿到桌上,推向对面的父亲。

他父亲把纸打开,看着上头的名字。有好一会儿,乔不确定他是否还在呼吸。然后……

“不行。”

“什么?”

“不行。”托马斯把纸条推回来,又说了一次,“不行。”

“老爸,马索可不喜欢‘不行’这个字眼。”

“你现在喊他马索了。”

乔没吭声。

“我不帮人谋杀的,乔瑟夫。”

“他们要求的不是这个。”乔说。他心想,是吗?

“你要天真到不可原谅的地步吗?”托马斯从鼻孔里呼出气来,“如果他们给你一个名字,是警方拘留的人,那么他们就是希望那个人被发现在牢房里上吊,或者因为‘企图逃跑’而背后中弹。所以,乔瑟夫,尽管你很乐意装傻,但是我要你认真听好我接下来说的话。”

乔看着父亲的双眼,很惊讶里头有那么强烈的爱和失落。很明显,他父亲正处于人生旅程的最高潮,他将说出口的话,是他一生的总结。

“我不会无缘无故取人性命。”

“即使那个人是杀手?”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