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昏暗中(第3/8页)

“没错。”

“而且他害死了我心爱的女人。”

“你之前说你认为她还活着。”

“那不是重点。”

“是啊,”他父亲同意,“的确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会替任何人下手谋杀,更不会帮你效忠的那位意大利恶魔去杀人。”

“我得在这里活下去,”乔说,“在这里。”

“那你就去做你必须做的。”他父亲点点头,绿色的眼睛比平常更明亮了,“我绝对不会因此批判你。但我不会杀人。”

“即使是为我?”

“尤其是为你。”

“那我就会死在这里了,老爸。”

“有可能,没错。”

乔低头看着桌子,木制桌面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我很快就会死了。”

“如果你真的死了,”他父亲的声音变为低语,“我也会伤心而死。但我不会为你谋杀,儿子。为你死?可以。但为你谋杀?绝对不行。”

乔抬起头。他开口时,羞愧于自己的哽咽。“拜托。”

父亲摇摇头,很轻,很慢。

好吧,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乔站起来。

他父亲说:“等一下。”

“什么事?”

他父亲看着站在乔后方门边的那个警卫:“那个警卫,他也被马索收买了吗?”

“没错,怎么了?”

他父亲从背心里拿出怀表,把上头的链子拆下来。

“不。爸,不要。”

托马斯把表链放回口袋,怀表则推到桌子对面。

乔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我不能拿。”

“可以的。你会拿的。”他父亲隔着金属网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东西着火,他脸上所有的筋疲力尽、所有的绝望都一扫而空。“这个表值一大笔钱,但也就只是一块金属而已。你用这个去赎你的命,听到了吗?把表交给那个意大利恶魔,买回你的命。”

乔抓住那块怀表,因为刚从父亲的口袋里掏出来,表壳还是温的,像一颗心脏般在他掌中滴答作响。

他在食堂里告诉了马索。不是有意的,事先没想到会发生。他本来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每次吃饭时,乔都跟佩斯卡托那帮人一起坐,但不是跟马索本人坐在最重要的那桌。乔平常是坐隔壁桌,同桌有主持监狱内赌局的里科·盖斯特梅耶,负责在警卫休息区地下室制造琴酒的赖瑞·康恩。这会儿乔跟他父亲会面回来后,在平常的老位子坐下,对面是里科和来自梭葛斯的伪造犯厄尼·罗兰,但马索的贴身随从希波·法西尼过来把他们两个赶走了,于是只剩乔,看着在他对面坐下的马索,左右分别是纳尔多·阿瑞安特和希波·法西尼。

“所以会是什么时候?”马索问。

“什么?”

马索露出困惑的表情,每次碰到有人重复问他什么,他都会这样。“乔瑟夫。”

乔觉得自己的胸口和喉咙发紧:“他不肯。”

纳尔多·阿瑞安特摇着头,轻声低笑起来。

马索说:“他拒绝了?”

乔点头。

马索看看纳尔多,又看看希波·法西尼。好半天没人说话。乔低头看着自己的食物,意识到它变冷了,意识到自己该赶紧开始吃,在这里如果漏掉一餐没吃,你很快就会变得虚弱。

“乔瑟夫,看着我。”

乔看着桌子对面。那张瞪着他的脸似乎愉快而好奇,像一只狼在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一窝刚生出来的小鸡。

“你为什么不更努力说服你父亲呢?”

乔说:“佩斯卡托先生,我试过了。”

马索朝左右看看两个手下:“他试过了。”

纳尔多·阿瑞安特微笑,露出缺了几颗的牙齿,像挂在洞穴中的蝙蝠。“试得还不够用力。”

“听我说,他给了我一个东西。”

“他……”马索一手放在耳朵后面。

“给了我一个要交给你的东西。”乔把怀表递到桌子对面。

马索打量着那个金表盖,打开来,看看里面的表面,又看了看表盖内面镌刻着的“百达翡丽”的优雅字样。他赞许地扬起双眉。

“这是1902年款,18K金。”他对纳尔多说,然后转向乔,“当初只制造了两千个,比我住的房子还值钱。一个警察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1908年侦破了一桩银行抢劫案,”乔说,重复着他艾迪叔叔说过一百遍,但他父亲从来不谈的那个故事。“发生在柯蒙广场。他在其中一名抢匪杀掉银行经理之前,先下手杀了抢匪。”

“于是那个银行经理给了他这块表?”

乔摇摇头:“是银行董事长给的。经理是他儿子。”

“所以现在他把这个表给我,要救他自己的儿子?”

乔点头。

“我有三个儿子,你知道吗?”

乔说:“是,我听说过。”

“所以我懂得为人父亲的心情,也知道父亲有多爱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