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昏暗中(第5/8页)
……天主与你同在。天主啊,降福给我们,和你赐予的食物……
不,不。那是晚餐前的祷词。《圣母经》不一样,应该是……
他记不得了。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
牢房的门打开,埃米尔·劳森走进来。他走向那三个人,跪在巴佐·契基思右边,朝乔昂起头。
“听说你很漂亮,”他说,“他们没骗我。”他抚摸着脸上的胡茬,“你想得出眼前有什么,是我不能从你身上夺走的吗?”
我的灵魂?乔心想。但在这个地方,在暗夜里,他们大概也可以夺走他的灵魂。
不过他要是敢这么回答,就完蛋了。
埃米尔·劳森说:“赶快回答这个问题,不然我就挖出你的一颗眼珠喂巴佐吃。”
“想不出来,”乔说,“没有什么你夺不走的。”
埃米尔·劳森用手擦了擦地板,这才坐下来。“你要我们离开吗,离开你的牢房?”
“是,我希望。”
“佩斯卡托先生要你帮他做一件事,结果你拒绝了。”
“我没拒绝。最后的决定不是由我做主的。”
那把抵着乔喉咙的刀子在他的汗水中滑了一下,沿着他的脖子侧边划过,刮破一点皮。巴佐·契基思又把刀子转回他喉头。
“你老爸。”埃米尔·劳森点了点头,“那个警察。他应该做什么?”
什么?
“你知道他应该做什么的。”
“那就假装我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吧。”
乔缓缓吸了口长气:“布兰登·卢米斯。”
“他怎么样了?”
“他被警方拘留了,后天要提讯。”
埃米尔·劳森两手在脑后交叉,露出微笑。“而你老爸应该杀了他,可是他说不行。”
“是。”
“还是他答应了?”
“他说不行。”
埃米尔·劳森摇头:“你要跟佩斯卡托那帮人说,你父亲托一个警卫传话给你,说他会解决布兰登·卢米斯。另外,他还查出阿尔伯特·怀特晚上睡在哪里。说你要把地址交给佩斯卡托老头。但只能当面给他。到目前为止,听懂了吗,帅小子?”
乔点点头。
埃米尔·劳森递给乔一个油布包起来的东西。乔打开来——另一把自制小刀,几乎像针一样细。原先是一根小螺丝起子,用来拴紧眼镜上的螺丝,现在磨尖了,尖端像玫瑰刺。乔的手掌轻轻擦过刀子,刮出一道痕。
原先抵着他耳朵和喉咙的那些刀子拿开了。
埃米尔凑近他:“等到你跟佩斯卡托离得够近,可以跟他咬耳朵讲地址时,就将那把刀插进他脑袋里。”他耸耸肩,“或者他喉咙。反正能杀了他就行。”
“我还以为你是帮他做事的。”乔说。
“我替我自己做事,”埃米尔·劳森摇摇头,“有时候他们付钱找我帮忙做事,没错。现在由别人付钱。”
“阿尔伯特·怀特。”乔说。
“他就是给钱的老板。”埃米尔·劳森身子前倾,拍拍乔的脸颊,“现在他也是你老板了。”
托马斯·考克林在K街那栋家宅的后方有一小片空地,上头种了菜。多年来他辛苦维持,碰到过各种程度的成功和失败。爱伦过世的这两年,他有的就是时间,于是菜园年年丰收。他把多余的卖掉,还能赚点小钱。
多年前的7月初,乔五六岁时,曾决定帮父亲收成。之前托马斯连值了两轮班,下班后又跟老搭档艾迪·麦肯纳喝了几杯酒,因此当时正在补眠。他醒来时,听到儿子在后院说话。乔在那边自问自答,或是在跟想象的朋友说话。总之,他一定是在跟某个人说话。托马斯现在承认,那是因为乔在家里没有什么说话的对象。托马斯工作太忙,爱伦则是在乔出生前的一次流产后就爱上了鸦片酊。当时爱伦还没有成瘾的问题,托马斯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他心中一定有所猜疑,只是不愿意承认,因为他没问就知道,那天早上乔没人照顾。他躺在床上,听着小儿子自言自语,脚步沉重地进出走廊,然后托马斯开始好奇他是从哪里走过来的。
他爬起来,穿上睡袍,趿着拖鞋。他走过厨房,爱伦在里头拿着一杯茶坐着,双眼呆滞但露出微笑,这时托马斯推开后门。
他看到门廊时,第一个直觉是想大叫。名副其实。他想跪下来,朝天空愤怒狂吼。他的胡萝卜、欧洲防风草和西红柿——都还是绿的——躺在门廊上,头发般的根须摊在泥土里。乔手里拿着另一把收成的作物从菜园里走上来——这回是甜菜。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只鼹鼠,皮肤和头发上都沾着泥土。整张脸唯一白的部分就是眼白,还有微笑时露出的牙齿,他一看到托马斯就笑了。
“嗨,爸爸。”
托马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