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 突然的未知(第8/21页)
“还没有呢,”苔丝的目光落在桌边的丈夫和表妹身上,他们正低头检查身上的手指印,就像被留堂的中学生,“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德克。”
“哦,我还以为已经——嗯哼,很好。”德克没能藏好他的失望。他就想让苔丝陷入恐慌,苔丝惊慌失措的声音于他简直太悦耳了。
他忽然嗓音一沉,语气果断得像个带兵打仗的军官。“我要你全面停止关于止咳糖浆的工作,明白吗?全部!”
“明白了。停止关于止咳糖浆的一切工作。”
“我回头再打给你。”
德克挂断了电话。包装的颜色没什么不对的。第二天他又打电话来说颜色没问题。他如此反复不过是为了感受自己权力强大,哪怕只是片刻。他的强大如此脆弱,制药公司里随便哪个年轻新锐都会让他感到低人一等。
“止咳糖浆的包装今天已经送去印刷了。”费莉希蒂转过身担忧地望着苔丝。
“没事。”苔丝回答。
“可他要真想改——”威尔试着打开话题。
“我说了没事!”
苔丝其实没有表现得太生气,至少目前还没有。可她能感觉到自己像个随时会炸掉的气球,这是她从未曾经历过的。她的愤怒随时都有可能像火箭弹一样发射,毁掉身边的一切。
苔丝没再坐下,而是转身查看记录有工作信息的白板。
止咳糖浆包装!
《羽毛报》广告!!
床品网站:)
看到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和随意散漫的感叹号还真有意思。在床品网站旁画上笑脸符号是因为他们挤掉了好几家大公司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工作。笑脸符号是昨天画上去的,那时她还未发现威尔和费莉希蒂的事。在她画笑脸的时候,他们是否在身后互换了怜悯的眼神?“你说,要是告诉她我们的秘密,她还会画笑脸吗?”
电话铃声又响了。
这次苔丝让它转进了语音信箱。
TWF广告。三个名字的头字母连在一起,苔丝、威尔、费莉希蒂,他们三人真的把一次突发奇想变成了现实。
去年,苔丝还在悉尼,同费莉希蒂的父母,也就是玛丽阿姨和费尔姨夫过圣诞节。当时费莉希蒂还是个塞在22码裙子里的胖妞。 平安夜那晚的烧烤晚会,她们享用了传统的澳式香肠、奶油意大利面沙拉、奶油蛋白甜饼。费莉希蒂和威尔相互抱怨着各自的工作,无能的上司、愚蠢的同僚、漏风的办公室以及此类种种。
“呀,你可真是个不幸的家伙。”费尔姨夫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他已经退休了。
“既然如此,你们三个为什么不一起工作呢?”苔丝的母亲问。
他们从事的领域的确相近。苔丝在一家墨守成规的法律出版集团做市场交流部主管,威尔在一家蒸蒸日上的广告机构做创意总监(他们实际上正是因此相遇的,苔丝曾是威尔的客户),费莉希蒂则一直为一位暴君做平面设计。
聊到这一点,他们一下子生出许多想法。吃蛋白甜饼的时候他们已经基本确定:威尔要做创意总监,这是毫无疑问的!费莉希蒂可以做艺术总监,这也不容置疑!苔丝能做业务经理!这一点倒没那么有说服力。她可从没干过这类工作。一直以来她做的都是甲方,她甚至觉得自己有少许内向。
事实上几周前,苔丝还在候诊区的《读者文摘》上做了一篇关于“你是否有社交焦虑症”的小测试。而她选择的答案都是“C”。这结果证明她的确有社交焦虑症,最好向专业人员寻求帮助或是“加入互助组”。每个做了测验的人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要不是怀疑自己有社交恐惧症,你怎么会来做这测验呢,你一定在忙着和接待员聊天。
苔丝没去寻求什么专业人员的帮助,也没告诉任何人自己有社交焦虑症。包括威尔和费莉希蒂她认为最亲密的两个人。她要真对他们说了,这问题就真成了问题。和别人交流时,他们俩一定会暗自观察苔丝,若是发现一丁点害羞的痕迹,就会断定她出了问题。正确的做法是“把它隐藏起来”。苔丝小时候,母亲曾说她的害羞有时是自私的表现。“像你那样高抬下巴,人们会以为你不喜欢他们!”苔丝把这话听进心里,努力学着控制心脏的狂跳去和人聊天。她强迫自己迎上他人的目光,尽管她的内心尖叫着:“看别的地方!快看别的地方!”她还会用“我有点儿感冒”来解释自己干涩的嗓音。她得学着掩饰社交焦虑症,像其他人隐藏乳糖不耐症和敏感肌肤一样。
回想起来,最初苔丝并没有对悉尼的那段谈话上心。那不过是醉后的玩笑。他们才不会一起工作呢,而她也不会做什么客户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