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6节(第2/3页)
“死了就死了,这是她应该为自己的疯狂付出的代价。”肥原晃晃李宁玉的笔记本,有点安慰王田香的意思。看王田香一时愣着,又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死?”
“想跟你证明她是清白的。”王田香没好气地说。
“不,”肥原说,“她是怕我以后收拾她,找她秋后算账。哼,我当然要找她算账,真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对我下毒手!死了也就算了,一了百了。”
王田香指着李宁玉的尸体:“怎么办?”
肥原想当然地:“通知张司令吧,让他快派人来处理,难道还要我们来收尸不成?”看看尸体,满脸血污,满身伤口,惨不忍睹,他又对王田香吩咐,“找人来给她清洁一下,弄一身新军装给她穿上。”
等张司令赶来时,李宁玉已经穿戴整齐,面容整洁,一套崭新的军服和恰当的复容术甚至让她拥有了一些非凡的神采,暗示她走得从容不惊,死而无憾。尽管如此,张司令看罢遗言还是觉得鼻子发紧,胸腔发胀,亦悲亦气。他冲动地上前握住死者冰冷的手,哀其死,夸其义,悲痛之情溢于言表,让一旁的肥原好不自在。
“难道你准备把她当英雄接回去?”肥原嘲弄似的问张司令。
“难道我应该把她当共匪?”张司令面露愠色,冷淡地回敬。
“那倒不必,”肥原笑,“只是当英雄不妥。”
“那当什么好呢?请肥原长给个说法。”张司令硬邦邦地说。
肥原脱口而出:“她在给丈夫的遗言中不是说了嘛,急病而亡。”
张司令看着鼻青脸肿的尸体:“这样子像病死的嘛!”
肥原懒得嗦,转过身去:“那你看着办吧,当什么都可以,反正不能当英雄。”肥原心里想:让她当了英雄,我岂不成了罪犯?即使承认李宁玉是他害死的,肥原也觉得死的只是一条狗,无丝毫罪恶感。他请司令去楼下会议室坐,司令有点不领情,说:“我还是陪她一会儿吧。”就在李宁玉床前坐下来。
肥原看了,并无二话,慢悠悠地踱出房间,走了。
运尸车来时已近午间,待把尸体弄上车,吃午饭的时间也到了。肥原请张司令吃了午饭再走,后者婉言谢绝。
“不必了,”司令说,“老鬼至今逍遥法外,你哪有时间陪我吃饭。另外,下午你还是早点进城吧,晚上的行动等着你去布置。”
三言两语,匆匆辞别,令肥原很是不悦,在心里骂他:你是什么东西!给我脸色看,荒唐!心里骂不解气,又对着驰去的车屁股大声骂:“哼,老子总有一天要收拾你,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吃罢午饭,肥原和王田香直奔吴志国关押处。想到本来是铁证如山的,而自己居然被他一个牵强的、抵赖的说法所迷惑,把铁证丢了,弄出这么大的一堆事情来,也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肥原既恨自己,也恨吴志国。但归根到底,恨都是要吴志国这杂种来承担的。这样吴志国不可避免地又要遭毒打了。想起司令给他的难堪,肥原心里憋气得很,见了吴志国二话不说,抓起鞭子,先发泄地抽了一通,出了气后,才开始审问。
其实,肥原之所以这样先打后审,并不是要威胁他,他就是要出气,解恨。还用威胁吗?只怕他招得太快。肥原以为,以前只有物证,现在李宁玉死了,等于又加了人证,人证物证都在,吴志国一定会招供的。等他招供了,他就没有机会出气了,所以才先打了再说。
殊不知,吴志国在人证物证铁证面前照样死活不招。用刑,还是不招;用重刑,还是不招;死了,还是不招,叫肥原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亡国奴还有这么硬的骨头。
吴志国是被活活打死的,这似乎正应了顾小梦的话:王田香和他的手下都是毒手,打死人属于正常,不打死才不正常呢。
死不承认!吴志国的死让肥原又怀疑起自己来,担心老鬼犹在人间,犹在西楼。这简直乱套了,肥原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半个脑袋想着两具死尸,半个脑袋想着那个未名的老鬼,人也觉得有一半死了,空了,黑了,碎了。他真想挖出身边每个人的心,看看到底谁是老鬼。可他没时间了,来接他进城的车已经停在楼前。他要去城里指挥晚上的抓捕行动,临走前,他命令哨兵把西楼锁了,不准任何人进出,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肥原相信,不管怎么样,等晚上抓了人,他就知道谁是老鬼了。
可晚上他没有抓到人:老K、老虎、老鬼……一个都没有。影子都没有。文轩阁客栈坐落于郊外凤凰山,地处偏冷,素以清静、雅丽著称,每到晚上,总有不少文人墨客来此过夜生活,把酒吟诗,狎妓博赌,高谈阔论。它有一种放浪的气味,飞旋的感觉,经常是灯火通宵明亮,歌声随风飘散。而肥原看到的只是一座既无声又无光的黑院子,一间间阴森可怖的屋子,像刚从黑地里长出来,一切都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