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3节
当然,有些东西是必须捅破的,比如问题一和二。
对问题一,老人其实不是当事者,好在后来她曾去牢房见过老鳖,多少了解一点情况。老人说,那天晚上肥原没有抓到老K等人,断定这些人中必有老鬼的同党,于是,回来即把老鳖抓捕归案,连夜审问,想从他嘴里知道到底谁是老鬼的同伙。但老鳖宁死不说,所以肥原应该是至死也不知道底细。后来肥原走了,老鳖一直被关押在牢房里,有一天她偷偷去看他,那时老鳖的有生之日已经不多。正是那次见面,她从老鳖那里了解了不少情况,包括他是如何把情报传出去的。
“老鳖告诉我,遇到突然丢给他的特急情报,他必须马上看,然后根据情报的紧急程度作出不同的处理,最紧急的处理方式是去邮局直接打电话。”老人解释道,“这当然有点冒险,可能让敌人获知他组织上的电话。但有时候该冒的险还是要冒,没办法的,干我们这个工作本身就是冒险,脑袋别在裤带上的。老鳖说他后来就是打电话通知组织上的,因为太急了,其他方法都不行,只有铤而走险。他这一走险反而好了,因为敌人不可能贴身跟着他,总是有一定距离的,即使看到他在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情报就这样传出去了,李宁玉算是没有白死。”
我紧接着抛出问题二。老人一听,神情一下变了,变得激动,伤感,感慨万千,后来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呜咽起来,一个古稀老人的呜咽啊……擦了一把热毛巾,喝一口温水后,老人才平静下来,对我再度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在厕所里的事情。老人说,那天晚上李宁玉是跪在地上把三只药壳子交给她的,而且一跪不起。
“她要我对她发誓,一定要帮她把东西传给老鳖,否则就是不肯起身啊。”老人家连连摇着头,仿佛又亲历现场,看到李宁玉跪在她面前,“我拉她起来一次,她又跪下一次,反复了好多次啊。我本来确实不想对她发誓的,凭什么嘛,你求我办事还要我发誓,哪有这道理的?可她就是那么绝,跪了又跪,最后膝盖都跪破了,鲜血直流,血淋淋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答应她,对她发了誓。说老实话,我后来犹豫过帮不帮她,毕竟这也是有风险的,但每当犹豫时我总是想起她对我长跪不起的样子,脸上泪流满面,裤脚上血淋淋的,可怜哪!可叹哪!人心是肉长的,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是在一念之间促成的。”
老人的话,我没有理由不信服。
对问题三,老人告诉我,事后肥原确实把她和那些人都带走了,因为他到最后也不知谁是老鬼的同伙,只好把人都带走,弄去上海审问。但到上海后她和那些人分开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后来只有王田香和她被送回部队,另外那些人的下落谁都不知道。“估计都不会有好下场,即使不是死,也是生不如死。”老人家如是说。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人杀了肥原?对此,老人家一点不谦虚,明确告诉我是她,并把杀人的时间、地点、人员、方式,有关细节,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总的说,她是花了四根金条从黑社会雇了两个职业杀手把肥原干掉的,按照要求杀手把肥原碎成三段,抛尸街头。我问她为什么要花重金去杀他,老人家久久盯着我,末了,闪烁其辞地告诫我:“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试图努力忘掉一些事情,你去追问它是不道德的!”
此刻,说真的,我已经从王田香的后人那里了解到个中隐情,但我决定不公开。我要替老人保守秘密,无怨无悔。我可以想象,老人家所以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一定是为了想让她这个秘密永远不受侵扰。现在她说得已经够多的了,就让我们为她沉默一次吧。不要因此有什么遗憾,事实上这个世界沉默的事远远比公开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