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铁甲宝剑

下午,五点。

让我们暂时离开“另一个世界”,回到沉睡着的南明城里,旅行团暂住的大本营二楼。

他们正等待着探险队归来。

十字架。

厉书梦到一片昏暗的空间,缭绕着红色烟雾,闪烁着白色烛光,十字架的影子印在脸上。其余一切都是模糊的,只剩下圣母玛丽亚怀抱圣婴,在光影与烟雾中忽隐忽现。他跪倒在高大的管风琴边,口中默念着约翰福音,四周响起唱诗班的歌声。突然,有一束耀眼的光芒,穿破天顶的有色玻璃,撕开雾霾与烛火,变成锋利的箭矢,呼啸着射入瞳孔。

在双眼被瞎掉之前,厉书见到了天机。

从梦中醒来,他见到了天花板。

他额头已布满大汗,翻身从沙发上跳起来,紧张地揉着双眼。

谢天谢地,还能看得见!这是大本营的二楼客厅,旅行团休息的地方。

自己居然睡了一下午,还感到腰酸背痛,是不是未老先衰了?

厉书抓着自己的头发,心想怎么又梦到教堂了?小时候的每个礼拜天,父母总带他去徐家汇的天主教堂,让他听唱诗班的赞美诗。偶尔还会去郊外的佘山,登上“远东第一圣殿”,然后折下来沿着那条“苦路”返回。在他读高中后,又强迫他学习拉丁文,甚至要他去参加神学院的进修班。据说他家信教已经十几代了,最早可追溯到明朝崇祯年间。

但是,厉书没有选择做神甫,而是在大学毕业后进了出版行业。他越来越少和父母往来,也越来越少去教堂,至今已三年没做过礼拜了。

他强迫自己要忘掉教堂,忘掉从小背诵的《圣经》的句子,忘掉那已死的古老的拉丁文。

然而,十字架的影子,依然屡次在梦中浮现,让他无处藏身。

中午,当厉书来到巨大的金字塔上,触摸那些一千年前的佛像时,感觉又回到了教堂。烈日变成了白色烛光,圣母玛丽亚雕刻在石廊之间,圣婴正露出神秘的微笑,赞美诗从中央高塔的葫芦顶上响起。

于是,那行刻在石板上的拉丁文,穿越四百多年的光阴,直接烙进了他的眼球。

命运如斯,一如某个巨大的环,博尔赫斯的圆形废墟,让他彻底投降,彻底阪依。

我主在上,请宽恕我的罪恶。

若不宽恕,我亦无怨言。

厉书痛苦地抬起头,他依旧坐在二楼的房间里。他的同伴们还未归来,已经好几个钟头了,那些人到底怎么样了?

喉咙里有火烧起来,他走到厨房喝了杯水,经过另一间卧室门口时,特意往里瞟了一眼。

钱莫争和黄宛然仍然呆坐着,两人都如泥塑木雕一般。原本生龙活虎的钱莫争,体内的活力都被抽干,完全“蔫”掉了。

忽然,厉书想起了神秘的小枝——糟糕!会不会趁着他睡着时逃跑了?

他赶紧走到书房门口,却发现小枝依然安静地坐着。窗前的光线洒在她的头发上,她手里端着一本厚厚的书,似乎正投入地读着。她不知从哪儿换了条碎花布裙子,看起来完全是清纯的大二女生形象。

这时她抬起头来,猫一般的眼眸里闪动着灵光:“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

小枝低下头继续看书,活脱脱一个用功的好学生。

她的眼神实在是过分干净了,干净得让厉书无法相信,以至于当即打了个冷战。他匆匆退出书房,走到另一间卧室的门口。

十五岁的秋秋,和美国女子伊莲娜正坐在屋子里。

伊莲娜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玩着《寂静岭》单机版的游戏。秋秋独坐坐在床边,摊开一张大大的南明地图,仔细搜寻着什么。

她仰起头看着门口的厉书,脱口而出问道:“A709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在问我吗?”

厉书走到了她跟前,而戴着耳机的伊莲娜,还沉浸在恐怖的游戏当中,完全没注意到他进来。

“是的。”

秋秋指了指地图上一个黑点,那里位于地图的正上方,也就是南明城的正北部,已经超出了城区的范围,在一片绿色的山区里。

有个极其微小的黑点,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厉书几乎都把鼻子贴上去了,才发现居然是个骼骼标记,下面还有两根交叉的白骨,酷似电影里看到的海盗旗。

在这个奇特标志的下面,还有几个很小的文字——A709。

“A709?”

厉书随口念了出来。

“我也感到奇怪,这是什么意思呢?”

秋秋把心思都放到这上面了,看起来也没中午那么悲伤沉默了,虽然大家并不奢望她能迅速从父亲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在A709和海盗标志的下面,地图上还画着一条弯曲的小路,但图例里并没有骷髅的标志,也没有说明A709的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