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里九点一刻,在这座北方小城,有人加班,有人睡觉,有人合家团聚,有人跟远方归来的男友做爱。只有他,孤身一人,疼得天翻地覆。

  在那之后,龙天佑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

  依旧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算计别人,同时被别人算计。经常打人,有时也被人打。偶尔杀人,随时等待被人杀。每天跟不同的女人做爱,看着她们卖力的表演,刻意的讨好。

  技术娴熟的老手,身体柔软,经验丰富,很懂得推波助澜,新奇的花样层出不穷。受过专业训练的妓女,可以摆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如同活色生香的表演,看了只觉得滑稽有趣。反而不得投入。手下懂事的找来几个未经人事的处女,模样清纯可爱,宛如邻家女孩,倒让他眼前一亮。做过之后,血流漂杵,女人还跟没事人一样,处女之宝难辨真假,他也懒得计较。只有一次,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瘦瘦的,一进屋就怯生生的看着他。他才开始脱衣服,女孩就在发抖。进了还不到一半,就哭得要死要活。龙天佑退出来,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吻干她的眼泪,味道竟然是这么的苦。“不要哭,别哭了,好不好?”他哄着她,极尽温柔。女孩怔怔的看着他,不哭了。他抱着她,于是心满意足的睡了个好觉。

  日子就这么糊弄着过。剩下的时间就是想飘云,没日没夜的想。想她做的家常菜,想她讲的笑话,想她吃东西时孩子气的表情,想她睁着眼说瞎话,还能理直气壮。想她给他的快乐,他给她的痛。想到不行的时候,就跑到学校门口,远远的看上一眼。

  看着她的脸色由苍白憔悴,慢慢变得健康红润。看着她的小靴子踩在洁白的雪花上,看着她的背影在人群中渐行渐远,于是发觉人生还是很美好。有时候看见她和寒城在北山体育馆打篮球,无人的黄昏,或是寂寥的午后,明暗交替的室内篮球馆,阳光的影子一束一束的晃动。飘云穿着白T恤,修身运动裤,长发绑成两个松松的麻花辫,清纯的像个高中小女生。寒城站在她身后,手把手贴身指导。投进一个,他就抱着她转一个大大的圆圈,飘云抱着他的手臂快乐的大声尖叫。他站在窗子外面,无声无息。他们很温暖,很快乐。他很冷,很痛苦。离开他后,她似乎过得更好了。可他依然不明白,面对爱情,他们到底是哪里不同?

  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仇家越结越多,地盘越来越大,酒越喝越凶。最厉害的一次,喝得胃出血进了医院醒过来后,宗泽看着他,无奈的叹气:“哥,你这么折腾自己,有意思吗?”

  他也想知道,这么绝望的人生,继续下去,有意思吗?“那天晚上,我强暴了她。”龙天佑说

  宗泽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

  “我们的孩子,被我就那么折腾没了。”

  宗泽又点点头:“我也知道。”

  “她流了好多血,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宗泽不吱声了,直直的看着他。

  龙天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他妈的为什么还活着?”

  宗泽看着男人充血的双眼,认真的说:“哥,去找柳寒城谈谈吧。”

  龙天佑推开他,冷笑道:“你故意埋汰我是不是?”

  宗泽摇头:“我没有那个精神,所有的弟兄都没那个精神。你疯了,我们也快跟着你疯了。哥,如果不从问题的根本入手,任何途径都是旁门左道。这是佛经上的话。事实就是,有些事他知道,你不知道。有些话你的心肝宝贝能对他说,却不能对你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你这么下去,自己痛苦,也让你爱的人痛苦。没的用。”

  宗泽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快出病房的时候,他停下来:“哥,知道为什么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却有一个词叫做追悔莫及吗?因为没有人跑得过时间。而人的眼睛是要向前看的,往者不谏,来者可追。你让自己的心死在无可挽回的永夜,没人救得了你。”

  宗泽走了,剩了龙天佑对着医院的白墙发呆。

  当天晚上,他梦见自己不在医院。在铺满阳光的步行街上,飘云拉着他的手,拿着一条粉红色的小裙子比在身上,歪着小脑袋笑着问他,好看吗?他刚想说话,地点就变了。变成了“红狱”的吧台,飘云站在吧台上快活的大笑,香槟的飞沫喷在他脸上。他跳上吧台,想拥她入怀。可是,拥到的却是一张痛苦饮泣的脸。他看到自己把她压在那张黑色的靠背椅上,撕烂了她的衣服,她不停的流泪,不停的哀求他。可是他聋了,又瞎了。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