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史迈利现在一边开始阅读,一边重新经历了这场长期无情斗争的一些主要战役。档案中只留下极少的记录,但在他的记忆中却要多得多。主角是阿勒莱恩和老总,起因不明。比尔·海顿是密切注意这些事情的人,即使他也为此感到伤心,他认为这两个人早在剑桥时代就互相仇视了,当时老总曾在那里担任短期的教职,阿勒莱恩还未毕业。据比尔说,阿勒莱恩是老总的学生,而且是个坏学生。老总经常奚落他,这是很有可能的。
这种说法是够荒谬的,因此老总一笑置之。他只是说:“有人说潘西和我是拜把兄弟。说我们玩在一起,真亏有人想得出来!”他从来没有表示这种说法是否确实。
对于这种传说,史迈利根据自己个人对他们两人早年生活的了解,倒可以补充一些确凿的事实。老总出身低微,而潘西·阿勒莱恩却是低地苏格兰人,牧师的儿子,他的父亲是个长老会牧师,如果说潘西没有继承他父亲的信仰,他至少继承了他父亲说教的能力。他差个一两岁没有参加大战,在参加圆场之前在伦敦一家大公司工作。在剑桥的时候,他有点儿喜欢政治(海顿说他比成吉思汗还右,而海顿自己,只有天晓得,也不是什么温和的自由派),又有点儿爱好体育。他是一个叫做马斯顿的无足轻重的人招募来的,马斯顿本人曾有一段很短的时期里,想在反谍报活动中搞个自己的小地盘,他认为阿勒莱恩大有前途,竭力为他吹嘘,结果自己不久却下了台。圆场人事组见到阿勒莱恩处境尴尬,就派他到南美去,以领事身份为掩护,连续两任,一直没有回英国。
史迈利还记得,甚至老总也承认潘西在南美干得极好。阿根廷人喜欢他会打网球和骑马,认为他是个绅士——这是老总的话——还当他很蠢,这就完全把潘西估计错了。到他办理移交给后任时,他已在南美的东西两岸布下了一个谍报网,而且还把他的羽翼扩大到北方去。在国内休假以后,他听了两个星期的情资汇报,就到印度去,那里的手下把他看做是殖民地时代英国老爷的化身。他教他们要忠心耿耿,但是给他们的待遇却极低,还随手就把他们出卖掉。他从印度又调到开罗。这个岗位对阿勒莱恩来说本来可能是很困难的,因为当时中东仍是海顿最喜欢憩脚的地方。马丁台尔那天晚上在他那家无名俱乐部里所说的话丝毫不差,开罗的人把比尔看成是当代的阿拉伯劳伦斯。他们都决心不让他的后任有好日子过。但是潘西还是打下了天下,要不是和美国人发生了纠葛,本来有可能比海顿更受人称道。结果发生了一场丑闻,潘西和老总因此发生了公开的争吵。
具体情况至今不明:那次事件发生在史迈利被提拔担任老总的助手之前很久。情况大概是,潘西未得伦敦授权,即与美国人搞在一起,要弄一个愚蠢的诡计,要用他们自己羽翼下的人代替当地一个土皇帝。阿勒莱恩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尊敬美国人。他在阿根廷的时候,看到他们在西半球到处打掉右翼政客就极其钦佩。在印度的时候,他对他们分化中央集权势力的手段也极为欣赏。而老总像圆场的大多数人一样,瞧不起美国人和他们的一切活动,对他们的活动还常常设法加以破坏。
这次阴谋流产,英国一些石油公司很生气,阿勒莱恩不得不卷铺盖走路,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他们的行话里就是这样开玩笑的。后来,阿勒莱恩说是老总怂恿他这样做的,后来又拆他的台,甚至说老总有意向莫斯科走漏风声。不管内情究竟如何,阿勒莱恩回到伦敦时接到通知,奉派到训练所去负责训练见习新手。这个差使一般是给只有一两年工夫就要退休的老朽做的。比尔·海顿当时是人事组长,据他解释,当时伦敦没有什么职位可以供潘西那样资历和才能的人选择。
“那么你也得为我因人设事。”潘西说。他说得不错。后来比尔向史迈利坦承,他当初没有估计到阿勒莱恩后台的力量。
“他们是谁?”史迈利曾经问过,“他们怎么能够把一个你不要的人强塞给你呢?”
“打高尔夫球的。”老总不高兴地说。打高尔夫球的和保守党人,因为那时阿勒莱恩勾搭上反对党,尤其是得到了迈尔斯·塞康比张开双手的欢迎,他是安恩的表兄弟,可惜不是远房,现在是拉康的大臣。但是老总没有力量抗拒。圆场当时奄奄一息,甚至有人主张撤销原有机构,重起炉灶。在间谍世界中,失败一向祸不单行,只不过这次是没完没了地拉得特别长而已。情报价值下跌,而且越来越值得怀疑。在关键的地方,老总的手不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