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个从北朝南走的人(第2/3页)
李灯感到记忆的土壤像火山爆发一样一点点拱起来,地表微微地颤动,一块块崩裂,深层次传出隐隐的轰隆隆巨响。
他想不出这巨大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李灯万万没有想到,那记忆竟然是十多年前最恐怖的一幕,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到处都是血......
是他!关廉的爸爸!
李灯站住了,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就要走过十字路口了。
李灯不想错过,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关廉!”那个人猛地停住脚步,像定了格一样。但是他没有回过头,就那样停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他好像受了惊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甚至可以说,他不是走,是跑。
李灯追过去,只看见路两旁一丛丛的绿树,没有一个人。
李灯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急忙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起来。
他打长途到酱坊市,找到了关廉。“关廉!”李灯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你说一件事!”“什么事?”电话那一端的关廉口气很冷静,“你别生我气啊。”“你说。”“我在昌明镇,看见了......”“谁?”“你爸爸!”“是吗?”关廉的态度仍然很淡漠,好像他爸爸最近正好在昌明镇出差似的。
李灯想,关廉可能生气了,就说:“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不起。”“没什么。”关廉的声音像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关廉长大后,变得沉默寡言,嗜烟如命。他爱好网络,几乎整天都泡在网上跟没有面孔的网友聊天......
李灯跟他两小无猜,长大后很少见面,友情也一天天淡了。
关廉似乎对父亲有点怨恨。
他到了母亲那里,一直受继父的气,生活很不幸。有一次,他甚至跑到外面流浪,最后被收容遣送回酱坊市。他从来不提父亲。
“你最近怎么样?”李灯没话找话地问。
“挺好。”“我也挺好。”停了停,关廉突然问:“你记得姜春红吗?”他们现在没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小时候那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李灯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哪个姜春红?”“咱们小学四年级的同学。”“噢,记得,那个女生,后来她家搬走了。”“对,就是她。”关廉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你有她的消息?”“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她来。”“她的声音很细,不爱说话,脸上有个痣--在嘴角吧?”“左边。”“对,是左边。”“她的成绩一直是咱们年级组第一。”“可是后来她辍学了......”“挺可惜的,如果她不辍学,也许早从清华、北大甚至哈佛毕业了。”“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捣鼓的那件事,她是不会辍学的。想起来我很内疚。”“小时候,都不懂事。”停了一会儿,关廉突然问:“你说你在什么地方?”“昌明镇。”“噢......”接着,关廉就没什么话了。
李灯放下电话后,来到汽车站。
这才发现这个小镇每天只有一趟车开往j市,下午四点发车,而李灯赶到时,车已经发走了,他只看到一缕烟尘。
李灯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地方逗留,又没有办法,只要再回到镇政府招待所,明天再走。
他烦躁地躺在简易的客房里,连衣服都没有脱。
天黑了,他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他的脑子很乱,不断闪现那个挑着担子的从北朝南走的人。他时不时瞄一眼外面,觉得那个人随时都可能挑着担子出现在窗外。一个十年前就死去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偏僻小镇?
难道,他用塑料又做了一个脑袋,跑到这里伪装成人,隐瞒被车撞死的那段历史?
或者,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
不可能啊,他有遗书,而且,他的脑袋都撞碎了,大家有目共睹。
也许,那个挑担的人是一个长得和关廉的爸爸很像的人?
李灯很希望是这样。可是,他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接着,李灯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呢?
李灯想起了那个电话,想起了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她是谁?
李灯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不知道对方的单位以及电话,就听信了她的话,像被催眠了一样来到这里!
她说这里有一个死而复活的人,而那个姓韩的老头完全是瞎扯。这个挑担子的人才真的是死而复活!
难道这个女人勾引自己到这里来,只是想让他戳穿一个秘密?
最后,他想起了姜春红。
读小学的时候,李灯坐在她的后排。
有一次考试,李灯想抄袭她的答案,遭到她的拒绝。
更不幸的是,被老师发现了。他走过来,把李灯狠狠训了一顿,并且通报了他的家长。那时候,李灯的爸爸还没死,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还跪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