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母与子

“你原本是要砸掉他的脑袋,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干什么,西蒙。那纯粹是下意识的。我还没意识到我手里拿了那么个东西,就已经把它扔出去了。”

“这儿是脑袋的位置,要不是他及时关门,你直接就把他给放倒了。”

萨拉的儿子西蒙和母亲一起站在前厅,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她砸坏的前门。她用花盆砸碎的那扇窗子很小,正像他说的那样,大约齐头高。她已经用胶带在上面粘了一张厚纸板挡风,不过,他拿了一袋工具赶过来帮她修理,这让她满心感激。她把事情发生的原因大概和他说了一下——鲍勃决定搬走,要求离婚——但是西蒙表现得不似埃米莉那般震惊,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尽管鲍勃把他的照片都带走了——他和年幼的西蒙一起踢足球、堆沙堡、滑雪橇的照片——但事实上,西蒙的少年时代却是一场持久战,和他这个继父摩擦不断。

就一个男人而言,鲍勃实在是笨手笨脚、书生气太重。在他心里,童年时期真正的要事是写好作业、考出高分。他勉为其难地参加男孩们的运动,好让西蒙从正经学业中分分神,但这一番好意总以失败告终。西蒙看重的东西恰恰与之相反:他对家庭作业痛恨至极,但任何跟体育相关或需要动手的东西他一学就会。他这点不是遗传自我,萨拉一边看着他冷静地检查窗子上的小问题,一边想着他的那些特点一定都是随了他的生父凯文。15岁那年,经不起那个十几岁的小流氓的引诱,她和他开始了自己一生中最为跌宕起伏、激情四射的一段时光,18个月以后,他甩了她。

面对家中的巨变,西蒙有些惊讶,但并不受伤。他一到家就给了母亲一个拥抱——他鲜少这样向家人表达感情——在父母离婚这件事上,他会站在哪边似乎连想都不用想。“没有他,你过得会更好,妈妈。”他平静地说,“如果他真那么干了的话,那他可能已经骗了你很多年了,只不过你一直蒙在鼓里罢了。”

“什么,鲍勃?当然不是很多年,西蒙,他不是那种人。”萨拉说。对西蒙的说法,她心中既有感激,又有一点担心。“去年有一阵子是有那么个女秘书斯蒂芬妮。不过没有其他人了,难道你还听说过其他人?”

西蒙摇了摇头,“他不会告诉我的,不是吗,妈妈?那只是我的猜测。不过他既然能出轨两次,就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

“我不愿去想了。那个斯蒂芬妮太可怕了——他怎么会选那么个女人……”

“你见过她吗,那个——她叫什么名字——他要搬过去一起住的老师?”

“索尼娅?没有。我也不想见她。如果我喜欢她,我会嫉妒,如果不喜欢,我会觉得受到了侮辱。不管怎样,我都已经蒙羞了。我希望我们这辈子都不要见面。”

“你可以过得更好,妈妈。”西蒙若有所思地一边说着,一边把状如细香肠的玻璃腻子抹进窗子的槽口里,“很多男人打落了牙都想遇见像你这样的女人。”

“谢谢你,西蒙。没牙的男人,在我有生之年,我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他大笑:“你明白我的意思的。”他拿起一片窗玻璃,小心地放了进去,接着便开始削一根薄薄的木条,好塞到玻璃上面。萨拉在一边看着,很欣赏他那份淡定、娴熟的自信。

“没错,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现在,我对男人的需要就好比男人对自行车的需要。不对,错了,我是说……”

西蒙放下手里的工具,脸上的表情又好笑又有一点生气。“如果你那么想的话,那你自己修门好了。”

她大笑:“不是的,西蒙,我说的当然不是你了。拜托,接着修,可别甩手不管啊。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想明白一个人怎么好好生活。我还不适应。自从有了你,我还没一个人生活过呢。”

“那时候你多大?16?”

“是的。而且那时,我也是离家出走,跑去和你爸爸一起住的。他离开后,我都不知所措了,直到鲍勃出现。我自己肯定没法应付。”她叹了口气,想着当时在母亲和那个社工的苦口婆心之下,自己差一点就把西蒙送去收养机构了。她从没告诉过他那件事,现在也不是时候。“至少,现在我年长一些了,不过还是很难。”她叹了口气,“首先,我可能得把这房子卖了。不然,就得申请我无力偿还的高额贷款了。”

站在门前的西蒙向后退了两步,“好了,应该能固定住了。过几天腻子干了,我会回来一趟,上点油漆。”他开始收拾工具,放回工具箱,“你在说什么呢,妈妈,卖房子?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喜欢住这儿呢。”

“西蒙,我确实喜欢,你知道的。可是首先,现在收入来源从两份变成了一份。更重要的是,鲍勃想要回他在房子上投的钱,他在律师函里提到过。不管怎样,一个女人独自支撑这么大栋房子,太难了。你也看见了,如果不使劲摔门,我甚至连前门都关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