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心鬼(第2/2页)

话没说完,一直沉默的初九发出暴怒的喊声,不停蹬着双脚,将脚链甩得哗哗作响。“我说错了?”列缺道。“错错错!你的故事里没有鬼!全错!”七七叫道。“那我是那只鬼?”“不…… 不一样……”“那你让那个鬼出来,到我面前来!否则我不会相信一个妓女!婊子无情,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你太过分了!”叶白不忍抢话。“——那为什么是我?!”叶白咬紧牙关,直视着列缺通红的双眼。七七看着列缺决然的神色,眼眶通红,竟流下泪来。初九更用力地甩着脚链,令房梁震动,余音环绕。众人再一次陷入沉默,呼吸如琴弦般紧绷着。终于,江二三开口打破死寂。“大人少安毋躁,在下江南贡院秀才江雁,为大人讲个故事吧。”江二三变了个人,动了下被吊得麻木的身体,缓缓道,“从前有个书生,一日神游太虚,见一棵梅树盛开。树笑道:‘公子若能数对我身上有多少朵梅花,他日必能金榜题名。’书生听了开心地数起来,春去秋来,他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遍,最后数出五百五十五朵。树听后,苦笑道:‘又一个数错的人,其实是五百五十六朵啊。它指向大地,因为其中一朵有影子。’”

叶白拍着列缺干巴巴地大笑:“这个笑话很好笑哎!你怎么不笑?!”

“在我揪出全部真相前,你们可别死。”

列缺说罢,拖着叶白离开。

天色已黑,但列缺的面色比天色更黑。叶白已放弃挣扎,随他拖着走。雪下了不久,在地上铺成薄而干燥的一层,北风吹起时便随着风浪飘飞,落满三人眉上肩头。列缺蹲下身,脱下披风围在乾元身上。

“施主,你干吗不高兴?”乾元捏捏列缺的脸。

“孝陵卫也是有很多烦恼的。”

“喂!”叶白抱着手臂还在生气,“我要去东城花枝巷,但这路好像是去西城的。我要去东城,不是西城,东城西城,是东不是西,道不同不相为谋。”

“小僧也要回山上,是上不是下。”

“乾元,今日内城城门已关,没有通行令牌不可出城,明日我送你回去。”列缺又转对叶白,“至于你,案子没查清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行,那你跟我一起去花枝巷。”

列缺闷头往前走:“不必了,都回我家。”

“你家?!”叶白和乾元齐声惊呼。

列缺正欲发问,拐角处挤出来一拨人,红衣青衣混在一起,吵吵嚷嚷。

队首的罗恒正仰头向高头大马上一位头戴梁冠,身着青色镶边、绣云霞鸳鸯纹长袄的胖子说着什么,身后,半瞎陈与刑部士兵抬着一副担架,其上的尸体盖着竹席。继续向后看,两个大理寺卫兵一左一右抓着个上了手铐脚镣的女人,待看清她散乱长发下遮住的脸时,列缺愣在当场。

秋月。

罗恒没料到遇见列缺,面色沉重地迎上来道:“千户,又发生命案了。”

今日晚些时候,罗恒吃饱晚餐来刑部值夜班。平素烟灰缭绕的阁房里只有主事陈谦一人在看戏曲唱本。陈谦此人,人不如其名,很不“谦”。每逢和他一起值班,他便能将一生遇到的大事从头到尾给罗恒吹一遍,吹完后一言蔽之曰“这世道真他娘的无常啊”。接着,他会从头再讲一遍……如此循环反复,连忍耐力非凡的聂贞都不愿与之独处片刻。

根据惯例,刑部值班由十八位主事分两人一组,每三日一换。抽签那天,工作认真、一丝不苟的罗恒罗主事“偏巧”迟到,并“偏巧”抽中与陈谦一组。

但要罗恒不去值班,他也断然不肯,谁也算不到是否今夜会有紧急的案子。罗恒打了声招呼,硬着头皮走进屋子,屁股还没在垫子上坐热,半瞎陈拎了个担架冲进来大喊:“走!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