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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傍晚,蒲生苍太抵达了东京站。跟预想的时间差不多,步行到大手町站的话,再坐一站地铁就到家了。
伴随着摇摇晃晃的电车,苍太回忆起了上一次回家时的情形。半夜接到志摩子的电话,说真嗣病危,赶紧回来。第二天,他坐最早的一班新干线回了东京。但真嗣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还没有清醒过来,就撒手人寰了。
苍太之前也听说爸爸的身体状况不是很理想。但是,他没有想到爸爸的病竟然是癌症。“不要告诉苍太,那家伙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耽误他的学习。”他后来才得知真嗣当时是这样说的。
但是,癌症的蔓延比想象中要快得多,病情不断地恶化。就在志摩子决定明天通知苍太的那天晚上,真嗣陷入了病危状态。
苍太心中五味杂陈。在爸爸生前没能跟他说上最后一次话,苍太也并不觉着有多么遗憾。相反,他倒有一种到头来与爸爸也就是这种缘分的感觉。所以,守夜也好,葬礼也好,他简直是以一种完全是局外人的冷漠感熬过来的。
我到底与那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苍太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爸爸与第二任妻子生的孩子。告诉自己的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自己家附近的一家鞋店的老板。而且不是在苍太去那家鞋店的时候,而是在苍太放学回家的路上,在鞋店前站着的老板看见他胸前贴着的胸卡,说了这样一句话:“哦,原来是蒲生家的第二任夫人生的孩子啊,长大了不少啊。”
刚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苍太还以为他说的是“第二个儿子”。但是后来一回想,在这之前原来还有一个“夫人”。
回到家以后,他将这话跟妈妈说了。然后,志摩子陷入了沉思,回答道:“现在我忙着呢,以后再告诉你。”
实际上告诉自己真相的是真嗣。“你冷静下来,好好听着。”真嗣以这样的开头对苍太说。志摩子是他的第二任妻子,第一任妻子生了要介后没过几年,就因为生病去世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苍太你是蒲生家的儿子,这一事实是无可争辩的。你不要多想了。”真嗣自此以后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听了爸爸的话后,苍太感觉弄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比如长兄要介比自己大出十几岁,还有志摩子总是对要介敬畏三分。
从那以后,苍太看爸爸和大哥的目光发生了改变。他感觉到自己和志摩子很难融入到他们俩所形成的关系之中。带给苍太这种感觉的象征性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那就是入谷的牵牛花集市。他和志摩子总是跟在后面,望着真嗣和要介的后背走。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的眼中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跟在后面的后妻和她的儿子。
真嗣是前年去世的。去年和今年这两年,苍太不清楚要介有没有再去牵牛花集市。他甚至不愿意想起有关牵牛花集市的任何事情。在苍太的思绪飘忽之际,电车到站了。他拎起大大的包,起身下车。
苍太出生的町在古时候起就是住宅区,所以古老的日式房屋鳞次栉比。其中,蒲生家的宅子仍保存着浓厚的歇山屋顶建筑特色,在整个町内也是特别引人注目的。
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出租车。司机正坐在驾驶席上看体育报纸。显示牌上不是“空车”,而是“等候”二字,看来是在等乘客。
苍太推开纯和式的门后,默不作声地打开了玄关的门。记得小时候,自己还会兴奋地喊一句“我回来啦”。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变成这样默不作声地开门进来了。
苍太正脱鞋的时候,旁边房间的拉门打开了。这间房曾是真嗣的书房。探出身来的是要介,穿着白色衬衫,系着领带。
“哦,是苍太啊。”要介一副并没多么意外的表情。他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纸袋,里面装的像是书和文件。
“嗯,”苍太点了点头问道,“妈呢?”
“在客厅呢,正在和绫子姑姑商量明天的安排。”
“哦。”
苍太正想着门前的出租车是不是在等姑姑时,要介说道:“我今晚要熬夜加班。暂时回不来,明天的事就拜托你了。”
听了这话,苍太瞪大了眼睛。“暂时?明天的三周年忌日呢?”
“回不来了。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拜托你嘛。”要介连看都没看弟弟便开始穿鞋。
“连蒲生家的长子都不参加啊。”
“我不是说了嘛。”穿上鞋子的要介正对着苍太说道,“次子参加有什么问题吗?”
“你先等一下,我之前可是什么都没听说啊。”
“我刚才说过了,不就行了嘛。你也是大人了,应该成为妈妈的后盾了。”
“这也……”
苍太正想说“太没道理”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声响。走廊深处的门开了,志摩子探出头来。